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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姚皱着眉头正想着该安慰些什么,却忽然看见李遇摆摆手道:“你下去罢,把这名单给高献送去,别让皇太后他老人家等急了,到时候不知道又会做什么。” “陛下,既然……”小姚踟蹰着没把白鸥的名字说出来,只道:“既然都这样了,您晚上……若是不去了,还要这份名单做什么?” “高献既然已经把话儿带到了,这事儿便是只能这样了。”李遇叹息道:“我若一会儿变一个样子,只恐太皇太后那边起疑,不定又会给陈琸下什么绊子。” 李遇主动奉上名单,高內侍便屁颠儿屁颠儿地捧着名单去了。 为显殇宁皇室“祖孙情深”,周哲翎亲下懿旨,要禁卫规划好皇帝夜里的活动路线,沿途掌灯把守,小心护卫皇帝周全。 李遇收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攥碎了手里的茶盏。 他拟的名单已经尽量避开了周哲翎的眼线,可周哲翎对他的监视,却一刻也不会放松。 接来的日子里,他每夜都得在周哲翎的眼皮子底下兴趣缺缺地出去溜达两圈。 白鸥若是在,大抵也是说不上话的;可哪怕多瞧上一眼,也总是好的。 现在不用宿在凉亭了,他除了在白鸥正常当职的时候能撇见两眼,便再没有见过白鸥人了。 而在禁卫军掌灯照不见的阴影里,皇宫院墙的墙头上,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翘腿坐着,小臂懒散地搭在膝盖上。 白鸥远远瞧着李遇身边被围得满满当当,瞧着李遇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 他是有意躲着李遇。 那夜事情来得急,他没法子不担心小皇帝,可当事情真的过去,心里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自己好像有些挂心小皇帝了。 他这小半辈子,没有亲近的父母,没有友爱的兄弟,甚至连朋友,也都只停留在同学和同事的关系;他活了二十七年,唯一的亲密关系是发生在和coffee之间的。 他没有与任何人有过什么感情上的牵扯—— 这让他本能地不适应旁人的靠近,无法理解某种叫做“牵挂”的复杂情绪。 并且觉得恐惧。 他是天上最自由的鸥鸟,无牵无挂,自由恣意地活了二十七年,怎么能被绊住呢? 漫长的孤独会使人丧失共情的能力—— 这让他没有办法敏锐地捕捉到李遇的情绪和用心。 理智上的不适应和恐惧让他躲避,可感情上的悬心还是让他每晚都爬上墙头,远远地瞧上一眼才安心。 有时他会觉得这样的状态糟透了,但每晚远远瞧见时,又觉得好像还行。 之前小姚寻他时,躲的心思也不是没有,但他也不是会撒谎的人。 小皇帝的寿辰将至,他手上的确有件棘手的事等着做。 ***** 贺皇帝生辰的千秋节本是应举国同庆,大宴三天;奈何前年江南遭灾,去年陈琸治河,都是海样的银子流水似的出去。 就从去年入秋前后,先是太皇太后寿诞,接着又是御阳山秋猎一场荒唐,不久前除夕又有岁暮大宴,全都做尽了排场。 饶是周哲翎再怎么想着绷面子,朝廷的钱袋子也着实见了底。 她之前问皇帝的意思,本就想让李遇自己说出“一切从简”的话,奈何高內侍眼界不够,丝毫没能体察上心,这才吃了瘪。 高內侍瞧不明白的东西,李遇心里门儿清。 他以大病初愈、体力不济为由,自请将三天庆典改为一场夜宴。 这事顺了周哲翎的心,也正合李遇的意。 大宴前夕,李遇已经收拾完毕,旁的人也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小姚正跪在一旁,帮他挂上腰间的坠饰。 “千秋宴虽一切从简改为夜宴,时间也不会短,到时候宫里的眼睛大都看着嘉承殿,正好你也不用去……” 李遇平举着双手,由着小姚打理,话说到这儿喉间一哽,顿了顿才接着道—— “你带上我们之前悄悄备下的元宝纸钱,再备上些吃喝,按老规矩,瞅个没人的档口儿,替我给苏嬷嬷送去……也算是我……” 尽一份孝心。 可这份心意究竟还是太薄了,他到底也没能说得出口。 “陛下,今年——”小姚困窘道:“恐是不行了……” 李遇诧异地低头盯着小姚,“怎么了?不是苏嬷嬷有事儿罢?” “苏嬷嬷好着呢——”小姚忙解释道:“只是高內侍被太皇太后发落去了御阳山的皇家马场……去、去捡马粪……” 御前的內侍首领可不是随便捡个阿猫阿狗的摆上去就行,高內侍前脚刚被打发,后脚就接着是皇帝的千秋宴,一时寻摸不出合适的人选。 “论资排辈,就数奴才在陛下身边侍候的时日最久。”小姚怯声道:“所以今儿个夜宴,是奴才贴身侍候陛下。” “捡马粪?”李遇皱了皱眉头不解道:“早上高献跟我去受百官朝贺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太皇太后为何要突然发落了他?” “就是百官朝贺之后的事儿,外头风言风语很多,奴才也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姚替李遇收拾停当,起身道:“一直想跟陛下说来着,但这一天陛下身边人都多,奴才没寻着机会。” 李遇仔细想了想,今天这样的日子,高內侍定是要前前后后晃悠讨赏的,可今天百官朝贺之后,的确就没有再露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