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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知道高內侍是周哲翎的人,长久以来在对方面前都格外谨慎,无论周哲翎因何要弃了这枚棋子,按说他都该高兴。 至少是少了个眼中钉。 可只要想到晚上的事儿,想到他连夜和小姚偷摸折的那些元宝纸钱可能要送不出去了,心里仍旧不是个滋味。 ***** 延年殿上,周哲翎也正由周慕云侍候着更衣梳洗。 “姑母,这事儿,您真的不再查查么?”周慕云小心为阖眸的周哲翎簪上凤钗,“高献毕竟是御前的內侍总管,这位子没了——” “没了,我好换个聪明些的。”周哲翎睁眼,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我扶高献这个废物坐上御前內侍总管的位子,是要他做哀家的眼睛,可这些年来他都打探出过什么?除了溜须拍马,一件正事儿没有!” 起先,高內侍靠着谄媚讨好入了周哲翎的眼,他本也不是什么顶聪明的人,加上这些年来李遇一直提防着他,是以他从来没有打探出过什么有用的消息。 只会那些奉承的话,时间长了,周哲翎也听腻了。 尤其是最近,先有李遇与陈琸为着江南的事勾勾搭搭,高內侍丝毫不查,险些打了周哲翎一个措手不及;后有一个来路不明的白鸥,周哲翎多方打探无果,只好教高內侍去探探皇帝口风,仍是没有下文。 “这个废物今儿个这样轻易便被人利用——”周哲翎冷声道:“没有脑子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碍眼。” 周慕云垂了垂眸子,“姑母怎知是为人利用?” “慕云,你甚少对旁人的事儿如此上心,怎么?”周哲翎回头打量周慕云,“是真的担心哀家送给皇帝的女人里,有人先你一步诞下龙嗣?” “呵——”她冷笑一声,“哀家这么疼你,怎么舍得?” “慕云不是这个意思……慕云……” 周慕云急于解释,可说着话却突然反应过来,这事儿,有些不对味儿。 头前高內侍急匆匆地捧着一封信来告密。 信上的内容大抵是一个周哲翎送去李遇身边的女人向李遇哭诉,自己有了身孕,怕遭人陷害,求皇帝垂怜,赐个名分。 按理说,周哲翎最关心的向来是周氏能不能诞下李家的长子嫡孙,确保将来继承大统的孩子是周氏的血脉。 可偏偏这事,周哲翎一点儿也不急,转身便将高內侍发落去了御阳山的皇家马场,说是眼不见为净。 周慕云起先以为这是为了封锁消息,留待细查,可现在看来—— 周哲翎丝毫没有要查的意思,关于这封信,这件事儿的真伪,她的心中似乎早已有数。 “姑母……”周慕云觉得一股凉意蹿上背心,“该不是……” “哀家早就说过,你是聪明孩子。”周哲翎笑着拍了拍周慕云发抖的手,“哀家送那些个女人去,只是为你探路,免得皇帝跟他短命的爹一样,对哀家阳奉阴违,只恐到时候委屈了你。” “你放心——”她嘴角轻微地抽搐,慢慢收起笑意,“哀家是不会允许那些下贱女人有孕的。” 她重新露了个笑,抬头盯着周慕云,重复道:“再也不会。” 周慕云努力握拳想稳住在周哲翎手心里发抖的手,却怎么也办不到了。 她想起之前,周哲翎要选出一批女人给李遇送去,那些女孩子还是她亲自去挑的。 各个二八年华,如花似玉。 起先她总安慰自己,那些女孩子从了皇帝,虽做不得正妻,也算是有个依靠,一辈子衣食无忧,算是个好去处。 只是她自幼长在深宫里,长在周哲翎身边;她太过熟悉这后宫的手段,也太熟悉周哲翎。 既然周哲翎如此笃定,那她几乎可以肯定—— 因为那所谓的试探,这些年轻美好的女孩子,将一辈子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 而此刻,将广明宫和延年殿搅成浑水两潭的“罪魁祸首”已经跃上每晚必到的墙头,翘起了二郎腿。 高献这个人平时极尽谄媚,有活儿就推给小姚做,有赏就自己一定冲在第一个。 那夜白鸥在房顶上瞧着高献是如何的颐指气使,当着张太医和周慕云的面儿,把怨气和责任都往小姚身上推,深怕自己沾上一丁点儿。 与平日里对方谄媚巴结自己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些倒也罢了,他尚可眼不见为净。 但自从他知道就是高献由着抱病在身的小皇帝饮酒,还在酒后给李遇送上了安神药…… “弑君”或许只是气话一句,但他心里那口气着实是没有再顺过。 既然他已经跟小皇帝打听清楚,高献是周哲翎的眼线,那这口气也就没必要再憋着了—— 干脆一箭双雕。 顺了自己的气,也算…… 捎带手让小皇帝透口气。 最近只要不当值,他天天都要跟高內侍推杯换盏,秉烛夜谈;好在高內侍带着私心往上凑,他又刚好有千杯不倒的本事,这才终于有机会赶在小皇帝的千秋宴前和高献“称兄道弟”,“一不小心”贪杯酒醉,“遗落”了那封信。 但凡他之前对高献有一丁点的误解,但凡高献不是周哲翎的人,或者高献不去献媚邀功,这事儿都不会成,他也不至于陷害了好人。 但他还真就一点儿也没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