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
对有的人来说，这样或许会觉得屈辱，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卫老爷子能这么重视他们这一支，却是难得的荣耀，毕竟在内部时，再不受重视，到了地方，提起卫家身份，别人还是会高看一眼。 卫谨言的性格虽然有古板的一面，人却不傻，明白有得就有失的道理，所以就算在家族聚会时，有时候会被其它人冷言冷语几句，满肚子不痛快，也能很快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像今天这样的情形，他都会选择随大流，别人去向长辈敬酒，他也会跟在后面，说上几句祝福的话。 如果有人向自己打招呼，他也会回敬过去。 既不主动攀附谁，让人嫌弃，也不失礼，免得被人抓把柄。 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人看他们那一支不顺眼，喜欢找他们的麻烦。 “谨言表弟，那件事你想清楚没有？”一个看起来四十出头，已有八分醉意的胖子走到卫谨言旁边，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含糊地问。“别拖拖拉拉的，让我等得心急！” 卫谨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有回头，心里虽然极度厌烦这个人，却不敢表现出来。 今年春节家族团聚时，他提出要买自己的祖屋，叶谨言就一直在躲他。原以为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不敢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没想到今天喝了点酒，就仗着酒意，把这件事挑明了。 望着周围人带着戏谑的表情望着自己，卫谨言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对不起，大表哥，这件事恕我无法答应。”卫谨言想了想，还是决定明确拒绝。 如果在私下场合，这个人肯定会不死心，和自己胡搅蛮缠。但是今天不同，老爷子就在隔壁，相信他会收敛一点。 因为爷爷与卫老爷子的关系，两家的祖屋就买在隔壁，爷爷过世后，这套房子到了父亲的手里，父亲过世后，又到了他的手里。 那套四合院除了地段，其它真的没什么值得人眼红的地方。他相信大表哥看上这套老房子，就是因为它离老爷子住的地方近。 其实房子传到他手里后，卫家有好几个人私下找过他，希望能买下他的房子，被他拒绝后，就没有人再提起了。 只有这个大表哥，自己拒绝过一次后，还一次次地纠缠，让他烦不胜烦。 那是爷爷传下来的房子，怎么可能随意卖掉？家里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到了不得不卖祖屋的地步。 更何况有这套房子在，两家还有这个象征爷爷辈友谊的信物在，如果他卖了房子，他们这一支就彻底没落了。 卫家的子孙后代，平时都在各地工作，这是老爷子家训。 他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去基层打拼，凭自己的能力，获得老百姓的认可。 而大表哥在京城一家国企担任高管，虽然在卫家的照应下，混得不算差。 但是他并不满足现状，一心想进政府机关工作，所以想买下这座房子，和外公住在隔壁，那就有理由经常去探望外公了。 他是老爷子的大外孙，在他们这一代里最年长，小时候比较受宠，性格方面就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工作后，打着卫家的招牌，在单位上过得很得意。却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早进了老爷子的眼里。 他一直觉得最近这些年，自己会被外公忽略，是因为陪在外公身边的时间太少了。如果能买下隔壁的房子，经常去陪陪外公，那自己在外公心里的地位，肯定跟现在不一样了。 老爷子却把培养的目标，放在长子卫振华身上，连带着长孙卫谨朴，也成了他关注的重点。 而老大一家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这些年上升的步子迈得非常稳，这让他更加满意。 至于大外孙，他早发现了这个孩子性格上的缺陷，提点了几次，发现没什么效果，就有点放弃的意思了。 第七十四章矛盾 “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谢建伟今天明显喝多了，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跋扈的本性就露了出来，他拍着桌子，对着卫谨言大吼了一句。 一个借着外公的光，在卫家混吃混喝的人，居然敢拒绝自己的好意，谢建伟借着酒意，把憋在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了。 桌上满是碗盆杯碟，被他用力一拍，一只玻璃杯受震后倾倒，滚落下来，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地声响，一下子碎成几片。 卫谨言没想到他敢公开撕破脸，脸色一白，扫了周围的人一眼，希望有人站出来缓一缓气氛，免得双方下不了台。 照他本性来讲，碰到这样的场合，他恨不得拂袖而去，免得自己还须看别人的脸色。 可是他又清楚，自己卫老爷子病后，两家的关系本来就已经很脆弱，如果他一离开，剩下的几个堂兄弟就会很为难。 要么跟他一样，跟老爷子一家断了关系，自此不再依靠卫家，事事靠自己。 要么继续留在那里，跟自己成为两路人，他们这一支内部分裂。 不管选择哪一条路，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条不归路。 所以就算再恨，他也没有勇气跟谢建伟硬碰硬。 他是老爷子的大外孙，就算他再过份，除非他的长辈站出来教训，其它人谁敢不识事务，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让他没想到的是，卫家的这些同辈，几乎人人一付看好戏的样子，没有人上前说一句公道话。 卫谨言顿时绝望起来。 想来他们早也厌烦自己这一支，经常出现在他们的家宴上，现在以这样的态度，表达对自己的不满。 而有心想帮忙的几个同支兄弟，认出发火那个的身份之后，就算想站出来，也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在这样的时候，真的敢站出来的，要么是楞头青，要么是对权力富贵看得很淡的人。问题是，在这样的圈子呆得久了，踩低捧高的事见得多了，怎么有人有这个勇气？拼着自家的前程不要，站出来支持卫谨言呢？ “我说谨言表弟，既然大表哥都开口了，你怎么能当面拒绝，让他下不了台呢？”一个叫林越的表哥，在旁边反而指责他不顾自己的身份，跟谢建伟起冲突。 林越是二姑家的孩子，平时跟大表哥关系并不好，平时经常在外公面前争宠，巴不得对方倒霉。 他现在帮谢建伟说话，当然不是真心为对方好，只是故意捧高谢建伟，让大家看清楚大表哥性子上的缺点。 大家都是聪明人，大表哥今天这一番行为，经别人的嘴，传到外公耳朵里，肯定对他的印象更差了。 如果能让他们闹得再过份一些，才符合他的利益。 卫谨言望着面前这个火上浇油的人，心里一黯，看来今天这件事无法善了了。 在场这些人里，自己这支只来了堂兄弟四人，现在三人神情紧张地望着自己，暗暗在摇头示意，提醒自己不要冲动，别把事情搞大。 卫谨言望了自家这一支的大堂哥一眼，又望着咄咄逼人的大表哥，心里开始后悔，早知道这房子保不住，谁第一个开口，直接卖给他，不是没有这些麻烦了？ 现在如果拒绝大表哥，也就得罪了他一个人。如果同意卖掉，那他不但得罪了当初拒绝过的几个堂兄弟，也会让人看轻，所以他只能死撑到底。 “对不起，大表哥，那房子是我卫家的祖产，如果你谢家逼着我卖给你，那我就成了卫家的罪人，连爷爷也不会饶过我——”卫谨言原本不愿意说出这样挑拨卫谢两家的话，但是现在他决定破罐子破碎，反而没什么顾忌了。 “你——”谢建伟虽然混，毕竟还保存着几分理智，听到卫谨言这样说，顿时八分酒意只剩下五分酒意了。 在场的大多都姓卫，如果自己真的硬要卫家的祖产，这些人嘴里自然不会说什么，但是谁能保证他们把话传到外公的嘴里，那就是另一番情形了。 如果外公听了这些话，也忍不住多想，那自己就是自搬石头压脚背了。 见大表哥没有完全醉，自己话里的意思他也听明白了，卫谨言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今天这样一闹，已摆在了明面了，不管他做出什么选择，他卫谨言都是输家。 望着大表哥回到座位上，卫谨言重新坐了下来，但是脸色已没有了刚才的从容和自在。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一饮而尽。 长在这样的家庭，有时候太多事身不由已，卫谨言只觉得满嘴苦涩。 昨天他担心被人灌醉酒，今天巴不得马上喝醉，暂时把这些抛在一边。 “姐夫。”卫谨言低头又喝了一杯酒，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似乎在叫自己。 “小叶，你怎么来了？”转过头去，看到是小舅子的女朋友叶纤红，卫谨言惊讶地叫了一声。 刚才他低着头，没有留意叶纤红从里面走出来。 “我过来向你敬酒。”叶纤红对这种场面话并不擅长，所以拿起酒杯后，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将杯子举到卫谨言面前，去跟他碰杯。 “谢谢。”虽然心情依然很糟糕，但是小舅子的女友主动过来了，他只能强撑着举起杯子，跟她碰了一笑，苦涩地笑了笑：“谢谢你。” 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刚刚被人奚落了一顿，卫谨言这时候并不高兴她过来，被她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叶纤红望了姐夫一眼，暗暗皱了皱眉，前天胡向阳带着他过来时，叶纤红就有种感觉，姐夫似乎并不愿意参加这样的家宴。 现在看来，这种感觉不是错觉，而是真的。 姐夫在卫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或者说，他在卫家受到了轻视和排挤。就像那些宅斗小说里写的那样，一个不受重视的旁系子弟，往往会成为嫡系子弟欺凌和打压的目标。 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胡向阳才没有把姐夫的身份提前告诉自己吧！ 回头看了一眼一道出来的卫谨朴，叶纤红就有些犹豫，自己胡乱插手姐夫的事，会不会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要知道姐夫这样的身份，除非老爷子或者卫大伯肯真正把他的事记在心里，否则今天带他去了里面，只会引起其它人的嫉恨，搞不好让他的日子更加艰难。 卫谨朴跟在叶纤红的后面，外面的情形落在眼里，从他们跟卫谨言一付刻意保持距离的神情，到卫谨言一个人神情苦涩喝闷酒的情形，马上猜到这里刚刚发生了一件事。 而这件事的主角，就是这个比自己只小了一岁的堂弟卫谨言，也就是说，这个堂弟被人一起针对了。 不过这都是小弟，只要爷爷或者父亲看重叶纤红，那卫谨言就算有再大的委屈，也会有长辈替他撑腰，以后谁想再动歪脑筋欺侮他，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了。 卫谨朴在打量四周的时候，周围的人也在打量他和叶纤红，猜测叶纤红的身份。 说到底，大家族里兄弟之间的竞争比普通家庭的兄弟更厉害，除了有几个交好大房的子弟，其它人或多或少会看卫谨言不顺眼。 就算明面上和气成一团，暗里骂他的人肯定有不少。 “谨言堂弟，爷爷请你去一趟里面。”卫谨朴心里已有了计较，所以直接开口。 “呃？”卫谨言一时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平时有这样的家宴时，为了鼓励晚辈，老爷子会叫几个晚辈进去里面，当面勉励一番，但是只限于他们这一辈里几个特别出色的兄弟，他们这一支，最近几年都没有哪一个有这样的荣幸了。 “爷爷请你去里面。”卫谨朴知道他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才会重复问了一句，笑着又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不仅卫谨言眼睛瞪大了，周围的其它人都不淡定了。 在座这么多同辈，少说也有二十五六人，跟老爷子最亲近的大外孙都没被召唤，他卫谨言何德何能，被老爷子单独召见？ “你是说真的？”卫谨言颤抖着又问了一句。 “真的啦，姐夫。”叶纤红不知道怎么的，受不了姐夫说话的语气，所以想说的开心一点，打破沉闷的气氛。“别让卫爷爷久等了。” “哦。”卫谨言连忙站起来，匆忙之下，把桌上的茶杯也打翻了，好在他反应过，连忙接住杯子，小心放在一边，拉开凳子，跟叶纤红和卫谨朴一起往里走。 谢建传从卫谨朴出来时，就脸色难看，两人虽然是亲表兄弟，但是因为争宠，他早把卫谨朴当成最大的对手，本以为他出来应该叫自己，没想到竟然是刚刚被他羞辱过的卫谨言被叫了进去。 怎么回事？难道爷爷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想当面问他这件事的经过？ 他也是做贼心虚，这一刻居然有些担心起自己来。 林越刚才也站出来说了卫谨言几句，对他来说，这个表弟又不外公的亲孙子，给他机会出席家宴，已是极给面子了，自己讽刺他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望着卫谨言的背影，竟然也忍不住心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