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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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太多话了,清醒时问不出,现在脱口而出好像都没有什么压力了。 许连琅望着他,他脸依然红,嘴唇上也红,眸光原本没有焦距,现在突然开始灼灼发亮,肉眼可见,他呼吸都开始变的紧张起来。 他用那双发着光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紧了许连琅,绯色的唇勾起,是个很混不吝模样,这是许连琅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出这样的神态,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缘故。 他脸蛋红红,唇抿了又启,“姐姐喜欢什么样的人?” 许连琅懵了一下,突然就想起那日没机会问出口的事,眼睛不自觉的去看向了他的唇瓣,口中的话不过脑子成了下意识,“倒也没什么具体的想法”。 路介明现在的模样单纯极了,白纸般的少年湿漉漉的眼眸,像是还没有带上大人世界的诸多肮脏,她内心着实罪恶了一下,自动的将那夜同床共枕的唇上异样归结为自己的梦。 路介明还是小。 她现在反倒开始庆幸,幸亏没有问出口。 少年还在眼巴巴的看着她,今夜的路介明着实有点乖,这个环境很轻松,少年动作迟钝,转动眼珠的动作都慢了半拍,这让许连琅所有的戒备都消失了,她戏谑的道:“应该得和我家殿下一样俊秀吧。” 手指甚至勾了勾路介明的下巴,下巴光洁,还没有长出胡茬,“但总要比殿下大上个七八岁吧。他们都说,老男人会疼人。” 她自顾自的说着,“年纪太小的,我不可,嫁了人还像是在养儿子。” 路介明扬高下巴,不许她再碰,再问多少遍,答案都是一样的。 他年纪小,如果年纪大些,也能够进入她的丈夫考虑行当。 路介明的眼睛亮起又黯然,似乎只是一刹那的事,他那颗心被揪的很紧,到现在已经有了窒息感,他不得不微微张开口,才能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姐姐对年纪小的有偏见,不是所有人都……” 许连琅打断他,笑盈盈的望过来,她悠闲道,随口一提的语气,“别的我不知道,但我家这个,真的像是在养儿子呢。” 这回路介明是彻底说不出话了。 年纪是鸿沟,还是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许连琅帮他放好床幔,偌大的主殿总有冷气从外面泄进,放下床幔之后,便好了很多。 天气转凉了,外头那株红梅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开得早一点。 许连琅看路介明没有睡意,便又接着说,“若将你当作丈夫,我只觉得有悖天伦,我可一向拿你做亲弟弟对待,所以被容嫔娘娘那般说时,才会气急败坏。□□啊,介明,太可怕了。” 她从他发间捏了一缕,手指灵活的编着辫子,“你还记得吗?有一年你跟我赌气,便要与许连珀相较,你执拗,单揪住血缘这一点钻牛角尖,但这个世上啊,不是只有血缘才能生出亲情,你与许连珀在我心中并无什么不同,我照料你这许久,早就生了感情,生了亲情。” “你以为是因为你受伤了我才决定跟你回宫吗?”她嘴角浅浅弯起,“你来木兰围场的那段时间,我去陪了容昭,日子没什么不同,身边的孩子变成了容昭,容昭很可爱很会撒娇,但我就是控制不住的想念你,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感情到底是不一样的,你也是亲弟弟。” 路介明白玉般剔透的脸庞闪过怔然,他突然就听不懂许连琅这一连串的话的意思了,许连琅声音轻柔,还欲继续说。 本意是为了宽慰他,却扯的他那颗心更疼了起来。 感官都被堵塞起来,耳际甚至传来了簌簌风声,又落了多少叶子。 “姐姐,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他低声无意识的脱口而出。酒麻痹了神经,手顺着床榻垂了下去,根本没有什么力气蜷起。 他知道,所有的奢望所有幻想中的出口都成了死胡同。 他鼓起勇气勇气的告白,被许连琅当作了小孩子醉酒的胡话,她甚至没有一丝惊讶,反而灿然笑开,“我知道呀,你当然喜欢我。” “不是弟弟对姐姐的那种……”他真觉得酒液已经被胃消化干净,除却身体越发沉重,大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 许连琅看着他犹然稚气的眉目,嗤了一声笑了,不带任何贬低,单纯觉得他孩子气,“若是男女之情,那是不是介明到了年纪,开始关注身边姑娘了,恰好你姐姐我又生的貌美。” 她语调活泼,当作小孩子玩笑看,不放在心上的态度让路介明越发认清。 “介明,这不是真正的喜欢,你多外面看看,你就会发现,你对于我的感情,就真的只是亲情,你只是年纪小,以为这莫名其妙的感情是爱,是男人对女人的爱。” 她苦口婆心,看到路介明终于点头,紧憋的那口气才终于松开。 她远不如表现的那么平静,但说出的话却与心中想的别无二致。 路介明对自己的喜欢,她不是完全意外,但也像是她说的那般,这份喜欢定然不会是男女之爱。 他只是少年“情窦初开”,错将亲情当作了爱情,错将依赖当作了占有。 幸好路介明在这件事上没有那么钻牛角尖,他没有再提这件事了,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自己拽起了被子,背对着许连琅,像是终于困了。 四儿敲了敲门,送来了厨娘煮好的醒酒汤。 醒酒汤还很烫,许连琅端了进来,看到他半蒙起了被子,想着再留下去不太妥当,就想着换四儿留下来,“许是要等上一会儿,稍微凉一点的时候,叫殿下起来喝了。他困的话也要喝,不然明早起来会头疼的。” 四儿都记住了,道:“那我半个时辰时候叫醒殿下,许姑娘辛苦了,快些回去睡吧。” 许连琅笑着摆手,推开了沉重朱门,朱门“吱呀”,月光透过门缝洒进。 床榻上的路介明却突然坐起身,床幔被他撩起,少年的脚掌直接与冰凉的地面接触,他没有靠近许连琅,手背在后面抓住了床幔边缘的流苏,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流苏被他扯掉很多。 “姐姐,明日我就启程去西北,西北旱灾虽有缓解,但众多流民无处安身,这一去,不知要多久。姐姐莫念。” 许连琅总觉得这一刻的路介明有什么地方不大一样了,少年的成长发生在每时每刻,身高、骨骼、声线……无一不在发生着变化。 但此时此刻又不一样,月亮布下的银辉笼罩住了他全身,他眉宇坚毅,目光游离,浓烈的情绪缀满了全身,但他的情绪又突然变得很淡很淡。 像是成长无时无刻,长大却只在一瞬间。 很久很久以后,许连琅再回忆起这时,才猛然发觉,长大是残忍的与过去的自己割裂,路介明厌弃着自己,他的割裂,是这段感情。 第二日,许连琅醒过来的时候,听说路介明已经出了京都。 他是连夜走的,没有惊动任何人,许连琅后来去收拾床榻,看到了那只空了的碗和枕头下的玉镯子。 四儿被他留了下来,小尾巴似的跟着许连琅,他说,昨日殿下等这碗醒酒汤凉了,喝干净了才走的。 他很听许姑娘的话,将那碗醒酒汤喝的一滴不剩,但再也没有睡了。 许连琅拿过那玉镯子,很细一根,玉质温凉,触手却有些暖,这玉镯子许连琅很熟悉。 是原来她那一个。 年头太久,许连琅都快要记不清自己还有这么一根玉镯,就连当初送给管事嬷嬷的缘由都记不清了。 但没关系,有人替她记着。 四儿不知缘由,如实道:“殿下要我交给姑娘,说是物归原主。 第71章 你替我守着她 我不找殿下,是来找我那…… 院中那株红梅开花时, 恰逢京都第一场大雪。 雪点子起初很小,落到地上,仅仅地皮湿, 只有在树梢花瓣上可以看见一点点雪白的晶莹。 后来雪渐渐大了,踩在地上会“咯吱咯吱“响, 很厚一层,都要将红梅掩盖住,微末的点子红, 反而不再突出。 触目的白,刺目的白。 太后娘娘一大早就送来被红绸包好的贺礼,宫里的老嬷嬷亲自过来, 指着脚下的大红灯笼道:“咱殿下虽然还没回来,但这生辰还得过, 宫里都弄喜庆些。” 腊月初八,路介明的生辰。 各宫的贺礼挨个送来,过生辰的人却回不来。 张灯结彩的乾东五所空欢喜着, 等不来它的主人。 听说西北灾民安置进行的有序, 被恶意引导的流民骚乱被七殿下一举压下,他行事稳妥,不拖泥带水,年岁又小, 杀伐果决,朝堂上那些嘈杂的口径渐渐统一。 前朝纷纷扰扰,他大功又立,前途渐被看好,与之相比,十五岁生辰的长寿面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贺礼接连送到, 在院里中放置不过须臾,就被鹅毛大雪覆上薄薄一层,许连琅指挥着人一起搬到了库房。 她突然就想到,并没有送过他什么像样的生辰礼物。 当初在耸云阁时便送不起,来了皇宫之后,与这些珠宝相较,她送的礼物,大概也入不了他的眼。 许连琅坐在廊下伸出手,腕子上的玉镯子晃晃荡荡,路介明说是物归原主,但这镯子套在手上的触觉却又陌生的很。 四儿很会说话,说让她当作殿下送的,兴许会好一些。 她说不清自己在别扭什么,好像是松了口气,但这口气没松到底,又被提了起来,送回这个玉镯子,是什么意思呢? 是与她清算,还是在试图将当年她给予的物件,一件一件还回来,然后两清吗? 她想这样也好,这个玉镯子也不便宜。 雪花瓣落到手心中,还没等她看清雪花的形状,便就化了水。 红泥火炉高高架起,四儿煮着热茶,茶香素淡,入口却极其香醇,真是好茶。 许连琅捧着茶杯暖着手,摇摇望那红梅。 她早年间冬日坠湖的确伤了身子,一年到头手都是冰凉的,到了冬季更是不好挨,免不了要长冻疮。 好在茶的热度透过杯壁传了过来,她手心都是热烘烘的,被冻僵的手指慢慢活络了。 她暖和过来后,就在躺椅上慢慢舒展开了身体,四儿又捧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多谢四儿,喝些热的果然有用。” 四儿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些好茶叶,一连好几天都在午后拉着她在此地饮茶。 婢女们的目光频频望过来,许连琅鲜少脸皮厚,懒的动弹,想了想,被过了身去。 四儿指着那几个婢子高喊了一声,“看什么看,做你们自己的事儿去,许姑娘与你们一样吗!” 四儿似乎在这一群人中很有威望,他喊话之后,果然再没有视线落过来。 喝茶很有讲究,四儿也很守这种讲究,硬是拽着她一喝就是一下午,什么活计也做不了,也难怪婢子们不服气啊。 其实她也分不得什么活,脏活累活轻活小活,只要她伸手,四儿都抢着做。 她的小脸皮终于撑不住了,慢悠悠从躺椅上起来了,左右观望,看到了踏着雪来的小路子。 四儿瞅着那开的正好的红梅,找了把剪刀过来,“姑娘体寒,喝些热茶驱驱寒气。” 许连琅一怔,“你怎么知道?” 四儿“嘶”了一声,自觉说漏嘴,在许连琅看不见的地方上,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又反过来硬是找了借口,“看姑娘一直搓手,猜的。” 许连琅咳了一声,“你倒是观察入微。” 四儿嘿嘿嘿了几声,抿紧了嘴巴,果然他这笨嘴,差一点就将殿下临行前的嘱咐暴露了。 他自己给自己找补,“听殿下说了,耸云阁条件艰苦,吃食上都很差,以前没有条件,现在有条件了,姑娘得好好享受享受。”四儿笑眯眯,“人这一辈子多短啊,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得可劲招呼才行,四儿我有什么好东西呢,就来和姑娘一起用来玩玩,自己一个人搞实在是没意思。” 四儿煞有其事的拍着自己的脑袋瓜子,显得很是难为,“姑娘就当陪陪我呗。” 四儿手里拿着的大剪子在青石板上划了一道子,他不等许连琅回复,就跑开了,“我去给姑娘剪梅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