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你是我最愚蠢的一次浪漫
不过很快,江韶也没有多馀的精力去解那道函数题了。 考前一个月,一边应付赶火车般的正课进度,一边还得没日没夜刷题复习,上课必测验、下了课还有晚自习,狠狠榨乾一眾考生的精气神,就连一向在课业上都显得从容的林辰逸也露出几分疲态,江韶于是换了请教对象,最近老往办公室跑。 晚自习时间,江韶因为请教问题耽搁了,堪堪踩着迟到的准点踏进图书馆,签到后在角落看见那副熟悉的白色耳机随即压着步子快步走去。李曼婷和刘昕禹都没参加,姜莱已经报名了补习班,孙安则是因为要照顾祖母没办法留下来。 不过他们都会轮流帮他整理重点,孙安的复习进度倒也没落下。 放好书包刚入座,辅导老师正好走进来。江韶松了口气。 「这么晚?」林辰逸摘了耳机。江韶挠着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就去找上尉问数学,不小心待太久……不过已经弄懂了。」 他微微抿着唇,「可以问我。」 大概是错觉,总觉得林辰逸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落? 「看你最近很累的样子嘛。下次一定。」江韶笑了笑,拿出讲义准备复习新进度,附近桌同学的喧哗却一字不漏进了她耳朵: 「明天就礼拜六了,大家加油──」 「别说了,一想到周末还要补习就头痛……」 「话说今天是十三号吧?」 「靠,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十三号星期五会衰欸。」 「什么年代了,相信科学好吗?」 「也相信一下我这个辅导老师真的会骂人好吗?」 林辰逸与江韶的动作同时停住。 他眼角馀光试探着覷,发现江韶乾脆闔上了书,垂着眸子似乎正思索些什么。 他知道的。或许也只有他知道了。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适合说话的场景,林辰逸思量一会,捞过手机藏在桌下开始打字:「在想那个盒子?」 「嗯。」江韶并不意外收到讯息,同样隐蔽敲着字:「还没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送了我什么。」她身体不自觉向后仰去,轻靠上置于椅背的书包。那个木盒她带来了,就收在书包里,正好卡进课本前端和书包侧边留下的空隙。 「你觉得里面是什么?」 「发簪。」 「为什么?」 「古代女子的成年礼叫做笄礼,笄就是发簪。」 笄礼。江韶前几天也复习到过的,她当时就在想那盒子里的会不会是发簪,毕竟木盒形状对得上,据她所知花梨木也经常用作首饰盒。现在连林辰逸都这么觉得,那多半十有八九了。 「这么肯定,要不然你来开好了。」 她开着玩笑,哪曾想却听见隔壁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物体坠地声。 替林辰逸的手机默哀一秒。 「你自己开。」他弯腰去捡手机,压着声音拒绝了江韶:「那是你的礼物。」 只是林辰逸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当他捡回手机起身坐正的时候,那个木盒已经连同钥匙端正摆在他桌上了。嫌疑人江韶也不掩饰,眨巴着眼试图萌混过关。 ……救命,他真的好吃江韶撒娇这一套。 悄声叹着,林辰逸最后还是替江韶开了盒子。他注意到她的制服裙摆被她攒得皱成一团。 许是因为生了锈,锁头解开的声音有些浊。 江韶心尖猛然一颤。 一支木簪静静躺在里头,簪身朴素,没有多馀的雕饰,惟有前端缀了朵浅蓝色小花坠饰。以珍珠圆粒与发簪相衔,主体的花朵色泽温润,花有五瓣,鲜嫩柔软地舒展开来,中央白色花蕊聚拢形似天星,明灭折着投落的光。 盒盖角落里还刻着个「韶」字,字体不大,但相当端正,还能看见反覆雕琢的刻痕。 江韶一时间无语凝噎。 她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哑得不像话,声音梗在喉头不肯出来。 她想收起木盒继续解题,林辰逸却先她一步,止住她盖上木盒的动作。 「及笄才算笄礼。」他道。 他们座位靠墙,四周同学也少,而辅导老师坐镇的柜檯在墙后,看不见他们这里的动静。 江韶愣怔,过后不禁失笑:「你还会这个?」 林辰逸没应声。他其实也不保证能盘好。 猜到可能是发簪的那天起他就在网路上找了影片学习,期间还拿邵女士作练习对象,但邵瑜的头发可要长多了,盘发效果自然也就不一样。 他让江韶转过身去,束起她的发丝捧在手心。 江韶的头发也长了不少。林辰逸一面想,一面用手替她梳理头发。他的动作很轻,谨慎而温柔的,拾着耳侧的冰蓝混入其中增添纹理与层次。他指尖在发流中穿梭,偶尔无意蹭到江韶头皮,惹得她哼哼着一瑟缩。 「痒。」 林辰逸手一抖,发束便散了几分。他连忙拢回来握好。 按照记忆里的教程将发束扭成辫,他执起发簪,抵住发辫一圈圈地绕。发簪尖端挑起贴近头皮的一缕发,略一使力压着簪子拐了弯,让尖端垂直对准辫子盘成的发包,小心翼翼扎了进去。邵女士曾埋怨过他总是刺到头皮,林辰逸便格外小心仔细。 留意着江韶的反应,他屏住呼吸,一点点缓慢推着簪子。 尖端自发包另一侧穿出时,林辰逸也喘出一口气。 面着江韶背影,他弯了眸,嘴唇无声歙动。 操场上三三两两散着人,有夜跑的民眾,也有自习累了出来放风的同学。其中就包含某位林姓同学。 十二月的晚间天气冻得很,林辰逸却只穿着制服短袖在球场上奔驰。卫衣被他脱了随意扔在球场边上的校舍台阶,手里运着不晓得哪个班级忘了归还的公用篮球,他站在三分线上反覆跳投,无论进了没有都再把球捡回来,再跑回三分线继续投篮。 脸颊的热度还是消不下来。 他试图催眠自己是运动產生的热意,可他心里又无比清楚那就是迟迟褪不去的失控情绪。 帮江韶盘好头发,林辰逸便找了藉口离开,绕开辅导老师的视线范围从后门溜出图书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或者说这个时间点的校园还能去哪,可他就是觉得心里有股难言的情感亟欲宣洩,脚步一转就到了球场,反覆练习三分跳投直到现在。 他不晓得江韶会不会发现他跑出来了。极其难得的,林辰逸这时候反而不想见到她。 ……现在这样太狼狈了。 躁动的心脏每次敲击都像是在提醒他自己和江韶离得那样近,发丝柔韧的触感依旧清晰,江韶身上小苍兰香气与雪松味道界线分明又融洽的揉合。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清楚认知这一点的瞬间他真的想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向她告白。 太满了,情绪太满了,胸口彷彿将要炸裂似的涨痛,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将眼前这个人,将他所心悦的、所倾慕之人拥入怀,其他事情全都无所谓了,不在乎了。 可是不行。 他自己难受不要紧,就是不能把江韶也拖下水。 他一咬牙,闷头奔向前去捡球。 林辰逸颊上掛着不少汗滴,晶莹剔透,在球场炽烈的白灯下折着细碎的光,汗珠顺着脸部线条滑落,最后滴上地面映出点点痕跡,汗水将他的衬衫微微打湿,贴在身上透出块垒分明的肌肉,勾勒着微微起伏的曲线,隐秘又张扬。 「──林辰逸!」 他运球的动作微顿,扭头看了场边一眼。 准确来说,是看着江韶。 江韶也溜出来了,还找到了这里,找到了自己。她盘腿席地坐在球场边上的校舍台阶,林辰逸瞅见他原先置于阶上的卫衣被江韶抱过来揽在怀里。 他瞧见她黑茶色的发被綰了起。是他在图书馆里给她盘的发髻。 「林辰逸。」江韶笑着呼唤他的名。像是玩笑,可结合情景又像意有所指。 她喊,我的生日礼物呢? 墙外车辆驶过,引擎轰鸣,林辰逸的心跳一瞬响如擂鼓。 动得或羞得,林辰逸早就分不清了。汽车奔驰而去的同时也带走了满世界的声响,他听不见操场上其他人的脚步与笑闹,听不见萧瑟北风呼呼地响,只听得见就在不远的前方、随风飘曳的江韶的笑,透着几分他再熟悉不过的坏心眼,坦承爽朗地摊在他面前。 他内心的所有躁动瞬间被抚平。 江韶啊、真的是…… 眼角噙着明晰笑意,林辰逸弯膝跃起,三分线上原地跳投。 他压根不管球的轨跡,视线始终锁在江韶身上──江韶则反,目光一瞬不瞬紧紧追随球体的拋物线移动,就连他如此直白的视线都没能发觉,屏气凝神等待结果。 篮球空心入网,是颗漂亮的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