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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昧垂眸打量聚魂灯,青橙色的火焰轻轻摇晃,火心在渐渐向红。 她犹豫良久,还是执起了灯。 ——她决定送他往生。 但殷怀未被修补完全的魂体尚不具备意识,无法自行向生。阿昧只好擅作主张,为他牵线套上另一只魂。 她望着两只魂体牵连着上升,像是一只拉拽着另只的手,悠悠荡荡地向人界飘摇而去。 一回头,凌霄正驻足在她身后,拧眉眺向天际。见她回看,收拢目光,含笑示意。 阿昧手心沁出薄汗,连忙揖礼问好。 凌霄却没再多问,客套过后便径自离去。 晚间,冯夷到访,与宵烬共馔。 席上,两人玩笑,冯夷忽道:“臣下有一不情之请。” 宵烬挑眉,为他斟酒道:“冯夷君请讲。” 冯夷目光转向跪侍一侧的阿昧,笑道:“阿昧姑娘虽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体态、姿仪,都绰约非常,料想必有殊色……” 宵烬不甚在意道:“你若喜欢,带走便是。” 阿昧与冯夷同时怔住。 冯夷率先回神,笑道:“如何能教君上割爱?” 阿昧则仆倒于地,颤声哭求:“君上……” 宵烬无动于衷,漠然道:“谈不上割爱。” 阿昧闻言,身子抖动更甚,几乎泣不成声。 冯夷见状,连忙道:“君上误会,夷不过好奇姑娘真容而已,并无亵玩之心。” 宵烬轻笑了声,讽道:“你倒是怜香惜玉。” 又睨了眼匍匐在他脚下的女子,轻忽道:“摘下你的幂篱吧。” 阿昧缓慢照做。 她确有殊色,更兼梨花带雨,分外惹人怜惜。 冯夷见了,倒抽凉气,失态道:“这,这……” 宵烬笑道:“我说过,你若喜欢,尽可带走。” 直到冯夷告辞,阿昧仍跪在原处垂泪。 宵烬起身时,才不咸不淡对她道:“冯夷是个明白人,不会同人声张,你大可放心。” 阿昧拭去眼泪,卑恭道:“婢子僭越,擅作主张放走东君殿下的魂魄,现已知错,愿领一切责罚,唯望君上勿要再打发婢走。” 宵烬呵了声,未置可否。 这件事便算轻轻揭过,唯独的影响,便是河伯到访的次数渐增。且每每前来,都要与阿昧言语纠缠一阵。 冯夷好色之名远扬,旁人只当他是相中了阿昧。可阿昧却明白,冯夷屡屡旁敲侧击,只是由于好奇而已——好奇她为何同雨使明媚长着张一模一样的脸。 阿昧自不肯多说,冯夷也并不着恼。相处日久,他们甚至生出种无言的默契。两人往往只是站在一处,阿昧忙着手头的杂务,冯夷就静静地注视着她。 阿昧心里多少感念着他这份体贴,冯夷是除宵烬外唯一知晓她秘密的人,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替她隐瞒,她都真心感激对方。 他们原本可以维持这种交谊,直到—— 陆离联合冯夷叛乱,宵烬遭受重创,由她护送着潜逃。为了顺利离开,阿昧用暗器击中了冯夷的右脚。 ——他其实是可以躲开的,却不知为何,动作稍滞。 于是他们再在鬼君旨酒宴上碰面时,冯夷已成为跛足。 他一跛一跛地向她走来,如常地问好。阿昧突然惊觉,她其实从未想要了解过对方,自然,便对他毫无了解。 在这场宴会上,她还见到了她久违的孪生姐姐。酒宴上纷纷攘攘,没谁注意到她在对方入殿的一刹便开始浑身颤栗。 她听见冯夷意有所指的调笑,也看到宵烬向她投来的告诫一瞥。 世有比翼鸟,款款比翼飞。鲜少有人知,明媚本是两个人的名字——她们是一对孪生姊妹。可如今,姐姐阿明依然风光无限,妹妹阿媚却只能作道若有似无的昧影。 阿昧兀自想着心事,发觉变故时,酒宴已陡然变成圈套。 在场所有列宾,无一不入套中。 她追随宵烬,却在入镜伊始便遭遇陆离的劫杀。宵烬伤势未愈,自不敌他,只能利用主场便宜东逃西蹿,还要时时防范境中那似敌非友的幻灵“鬼君”。 抵达冰雪域时,宵烬已成强弩之末。他凝眸望着壁上的题字,忽而边咳血边笑道:“坐以待毙,我岂甘心?” 阿昧抬手为他擦拭嘴角血污,却被宵烬侧头偏开。 他此时形容狼狈,全然不复平素文质彬彬的雅态,神情中充满乖戾和偏执。 阿昧俯首,不敢再细看。 宵烬冷冷道:“当年我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惜谋杀亲生姑母,如今又怎能甘心将自己辛苦谋求到的东西拱手让人?” 阿昧想起那一画室的美人图,忽有些胆寒。她深吸口气,平复心绪,下巴却蓦地被宵烬捏着抬起,他眯着眼,阴沉道:“你愿意帮我吗?” 阿昧道:“君上救婢一命,又收容婢至今,如此大恩,婢愿意倾尽所有偿还。” 宵烬这才松手,缓缓吐气,颔首道:“好。” 洞外风雪声紧,篝火噼啪而响。 这一切的嘈杂都将宵烬的声音衬得愈发幽深,他沉沉道:“奇门遁甲之术,若调度得当,可改命换运。我现在似已全盘输尽,但焉知不可置之死地而后生?长明宫殿最内层,藏有千秋遗留下的力量,我会利用进到这幻境中的人,开奇门进入长明宫,拿到千秋的神性结晶……但若万一中途发生不测,我未能成功,你且记住,一定要利用我的布置,进到复活圣殿,完成我未竟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