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施主，你来迟了〉
绝望到极点的时候，紧绷的神经反而一下子松弛下来。死期近在眼前而无法回避的时候，会有种静謐到极致却又兴奋到极致的禪意。人们开始会为自己的死亡强加美丽的解释，为自己的人生下最后的註解。 双妍芮本来是脑袋空空的人，怎料到有天她能体会出这么深刻的思想。 这样子的结局，是对她刚刚迂回、侥倖的活法画上一个强烈的句点，活得不清不楚，死得却乾净俐落，也是种彻底的解脱。 凡我所见，皆是虚妄！ 双妍芮闭上眼睛盘腿而坐，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假的，此刻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双妍芮。」声音很近，就在眼前。看来某人已经解开石化状态了。 双妍芮没有睁眼，保持打坐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学着高僧沉静的口吻徐徐说道：「施主，你来迟了，营业时间已经结束。」 「你听到多少？」利林淡漠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彷彿听到死神正在磨利自己的镰刀。 双妍芮努力表现出稳如泰山的气势，因为声音太近了，虽然彼此的身体没有接触到，但莫名有种气场已经重叠的感觉。她的眼皮一颤一颤的，感觉就要破功。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双妍芮用心经来回避他的询问。「这位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 她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信仰，但爷爷奶奶辈总是很爱叫她抄心经之类的，仔细想想宫廷剧里的佛爷也都爱这东东，果然歷史是一脉相承的，爷爷奶奶也是永恆不变的。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他的话又冷又轻，接近双妍芮的耳畔，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暖息。 因为真的太近了，双妍芮一瞬间就弹了起来，如弹簧般又高又远，落地的那一瞬间，她连忙跪了下来，双手合十摆在胸前，这个动作最近怎么那么常出现？ 「前辈，真的对不起，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的，我就是迷路……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什么也不会说的。」 利林的表情很冷漠，跟刚刚的他完全不同。成熟、冷漠、疏离感、不信任感，他的表情描绘的都是她的死期。 「我不相信你。」他冷冷地说，居高临下的冷冷看她。 虽然她理亏，但她也真的是又衰又委屈啊！ 「我……我可以发誓……」在他锐利目光下，她说话都在颤颤发抖。 「威胁我。」他说。 「我……前辈我再恶劣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威胁你的！」双妍芮郑重宣示。 「我叫你威胁我。」他冷漠的脸满是认真，除了眼眶鼻头泛红外被日光灯照的惨白，语句很短，好像再也没有力气争辩。 「嗯？」前辈的这句命令她好像有听没有懂。 「我不相信你，所以你威胁我吧！」利林有点颓然的坐到地上，刚好坐在被阴影遮挡的角落。「这件事情，不能传出去。」 新闻会怎么写自己他不在意，但要是写到咸子羡，影响到她的幸福，这是他所不能忍的。 「前辈，我就说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也不是蓄意找事来威胁你的！昨天是我脑子坏了没有好好思考后果所以对你做出不当的行为，但是就到此为止而已。我才不是会抓着别人弱点刻意加害的人！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但我会做给你看的。」看到利林这个态度，双妍芮突然觉得这是对她人品的羞辱。 对于双妍芮突然强硬的态度，利林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可以威胁我，为什么不？」利林问，真心疑问。 威胁他代表着有交换些什么，如果违约的话利林也有权收回一切，这样才有办法担保秘密不会洩漏出去。发誓？发誓能有什么用？他才不信这个。 「前辈都那么难过了，我怎么能雪上加霜？我知道我给前辈的印象并不好，但我是比你想像中更好的那种人，今天这件事要是真的传出去，那你要报復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不能有传出去的机会。」利林彷彿铜墙铁壁。 不能有传出去的机会……那最好的、最万无一失的方法……杀人灭口？ 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利林和双妍芮心有灵犀似的同时想到了这件事，双妍芮移动着膝盖越退越远，确定附近有些道具可以当武器用，嗯！那根球棒感觉还不错。不过都是道具该不会一打就裂吧？ 想只是想而已，当然利林没有丧失理智到这种地步。 「说吧！你要什么？」 这个小透明不就是想靠他往上爬吗？提携后辈这种事对他而言并不困难，不过要应对这种无厘头的小孩子有些麻烦……这点他会用心克服的。 被问了那么多次，双妍芮也觉得烦躁。 「前辈！哪有人逼别人威胁自己的啦！我不说、我死也不说！我不趁人之危，即便你逼我也是一样的！」突然就变成这种奇怪的局势了。 意想不到的僵局，他们看着彼此都觉得十分荒唐。 在还没找到突破口前，双妍芮有义务好好保护自己，毕竟那个杀人灭口目前还是最佳解法。双妍芮悄悄起身，继续假装漫不经心的搜寻着防身武器。 她没想到这个动作会让人感受到危机。 「过来！」利林对她说。 这孩子一脸就是惊慌失措准备落跑的样子，那可不行，秘密得永远封存在这里。 「为……为什么？」双妍芮退得更远了。 为什么要过去，难道是要杀她灭口所以让她自投罗网吗？ 「我不想费劲讲话，离太远了。」这勉强也是原因之一，利林佯装平常的说。 「我们……我们……这样可以训练一下肺活量。」双妍芮开始明目张胆的胡说八道。 「你不过来，我就要过去囉？」利林说。 这是什么狼虎之词？虽然他是用冷漠的语气说的…… 现在双妍芮的脑中出现三个选项，逃跑、战斗和自投罗网，战斗依体型而言绝对没戏，她决定遵循生物本能逃跑一下，虽然可能也逃不了多久…… 双妍芮马上开跑，利林起身开追，一转眼就到眼前了，他握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接着……十指紧扣？ 双妍芮突然感受到自己指缝中侵入了神奇物体，她都还没从刚刚逃跑失败的慌张中清醒过来，现在更是一头雾水。 利林接收到她满是疑问的视线，字句清晰说道：「一、壁咚，二、搂肩，三、环腰，四、十指紧扣。」利林抬起他们紧扣的那手，在双妍芮瞪大的双眼前晃呀晃。「还是你要我找个绳子把你绑了？」 这么突然？双妍芮一脸懵。看来不只她很无厘头，这位大前辈也不惶多让。 「为什么？」她问。 「怕你逃跑。」反正都困住她了，利林便实话实说。 「我又逃不了。」 「为什么？」换利林满脸疑问。 双妍芮指着门，一脸绝望：「我们，被反锁了。」 气氛突然尷尬，利林像被电到似的甩开了双妍芮的手。 被反锁这种事情，利林反而没有放在心上，反正一定会有人用尽一切方法来找他，解决这孩子才是当务之急。 双妍芮脱去束缚后又往后退了几步，确认安全距离……啊也没什么是真正的安全距离。 「前辈，你别杀我，现在科学办案很厉害，不要为了这种事被关。」她说。 利林还在尷尬中，而且无言以对。他自顾自地坐在角落，在灰暗的阴影之下。 见他不回应，双妍芮继续说：「要不然前辈威胁我吧！要是我说出去就断了我的前程之类的。」 要求别人坑害自己也是神奇的发言，到底怎么到达这种地步的？他们的对话总是有种跨越次元的感觉，而且在鬼打墙。 「你本来就没有前程可言。」利林的事实爆击也来的很及时呢！ 但是这种事实她常常听，对双妍芮来说已经去敏感化了。 「那……那我也分享我的秘密如何。这样前辈也有我的把柄了。」双妍芮诚意十足的在解决问题。因为是秘密，就算四下无人也愧于直接讲出来，她稍微朝利林靠近一点，在他身边落座。 利林没有回应，但内心抱持着先听听看再说的想法。说不定真的有很有利的把柄。 「我国中的时候有一次还把老师叫成妈妈！」双妍芮羞愧的讲完后观察一下利林的表情，他无言的冷冷看着她，看来光这件事情还不够。 「高中的时候出车祸，比起同学，我先救了飞出去的蚵仔麵线。」她只能继续自我爆料。又观察利林的表情，看来不是太满意。 「我曾经看了无数次前辈的影片，但还是演不到欧伯伯的精髓。」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羞辱的大秘密。 利林看了她一眼，分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前辈，如果我当初说我是小森林的话，我们有办法亲近一点吗？」双妍芮突然没头没脑的问。 「我会叫粉丝团拒绝你加入。」利林说。 或许是幻觉，她突然觉得利林语气稍微温和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