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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习惯性咧开牙花子,笑都假模作样,正好小白曾经修习过两百年凡人皮毛技艺,如今也算小有所成,虽则无法伤人,倒是能自绝于此。既然桑问与老师都不愿答应我让冬寒活过来,我便随阿玉一同魂飞魄散,我不算亏,你们也赚不着。 此举无礼至极,却是因我无奈,也别无他法。我连御风都不会,劳什子大乘佛气又不知如何动用,遑论逆天改命,让尸骨无存的冬寒醒来。 文劫持着萧杀剑蠢蠢欲动,周遭甚至有肃杀风音卷起枯叶。 我状似有恃无恐,满脸猖狂,张嘴露出舌尖卷起的银针,隔枕骨对准命穴,直愣愣看着文劫,老师,索性来赌一把如何?看看是老师软剑迅疾,还是小白口中银针更快? 实则我心中无半点底,只因不论冬寒醒不醒来,阿玉我都是要救的。 我同他足足无声僵持了半炷香有余,桑问在一旁连咳嗽都屏住。 最终桑问的声音颤巍巍自左侧传来,你们都莫妄动。据我所知,九重天有一物事,名为棱晶盏,此物乃木神句芒所制,用来结凡人/妻子魂魄,这点卷册上曾经有过记载。 我皱眉,那是什么? 这棱晶盏便是用来盛放破碎魂魄气泽,收一星哥舒让当初残下的气泽,将养个万儿八千、千儿八百年,指不定也能养出个齐整魂魄来。 如此甚好。 我面上仍然袖着双手,直视文劫,老师,那棱晶盏在何处? 不知在我瞧不见的地方桑问又递了眼神与文劫还是怎生,文劫倒是收了萧杀剑,静静道,棱晶盏是九重天天帝幺女容泽嫁与我西海龙尊的陪嫁嫁妆,此物贵重,如今自然在天女手上。 老闺秀太过狠毒,在她这座巍峨壮丽的雪峰面前,我充其量就是根矮丘陵上歪歪曲曲的灌木。 于是我侧头看了一眼桑问,后者正朝文劫气急败坏正翻白眼,我朝他笑笑,桑问,棱晶盏一事,那就多劳你与老师了。 桑问心不甘情不愿收回表情,低头思忖许久,方道,一言为定。 只有这一次机会,好歹得幸我还是赌赢了。 桑问眉头紧锁,口中慢道,想不到,我真是想不到。 我挑眉看他,他轻叹一声,道,连你也变成这样。 我取出舌尖卷着的银针,并着原先手里暗藏的一并装进衣襟暗袋里,道,若是一成不变,夜兮白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凡间并不比西海好过多少,不过胜在刺激颇多。 文劫走过来看着我,眼中情绪不明,小白,你好自为之。如今我与他身量已然差不多高,自然也回不到以往那般扯着他的衣摆学舞难一同喊着文白脸儿的日子。 我试着打趣,老师,舞难她还好么?凡间都没有她那样活泼的标志人呀。活泼又标志的疯婆子,也不知以后能不能找到婆家。 文劫点点头,她守着西海驻兵,日夜无休。听上去很辛苦忙碌。 我望着温泉的方向,桑问在旁边道,舟醉了,在温泉里泡着。 我点点头,文劫又补充道,自今日起,直至一月之后月圆夜我取棱晶盏与你。兮白,心头血半盏,或许于你会有伤害,文某当年做你先生数年,现今却只能愧对于你。 我打了个哈哈,摊开双手,长这么大,除却当年被冬寒划过两刀,至今还未曾受过什么伤,况且还有一月容我放浪形骸,我也逍遥了这么多年,到时候老师莫下太重手让我瘫痪半生就好。 桑问朝文劫招了招手,既然如此,文劫你就同我先走罢。 文劫点头,扶着桑问就要往谷外那条地隙走去,临走时回过身同我说,兮白,在外头莫要太久,还是回西海罢。 老师费心。我一直没回头,心中直想着这劳什子赌咒搏命的事儿还真是考量心力。待听得身后终于再无声息,我也一屁股坐下来,浑身瘫软,喘得跟孙子一样。 天知道我这是头一回跟别人这么对峙,还是位嗜武的神仙。好在文劫被我唬住,否则我银针还没掼进命脉穴里一命呜呼,他萧杀早就架在我脖子上将我制住了。 桑问终于离开,我撩起裤腿儿,躺在草地上,从身到心都是疏松爽利得意到想仰天狂笑三百声不间歇。 张开手掌,透过手指缝隙看着夜空,现在雪星子也瞧不见了,楼熙那厮要是瞧见我现下扑在草地上的浪催样儿,说不定更嫌我邋遢,连花满楼也不让我去了。 不对,他是阿玉。 一直以来同我耍玩闹腾的楼熙,身子里是阿玉的灵魂。 反正有一个月,慢慢来。 我拍拍灰站起来,依旧赤脚慢腾腾晃荡到温泉那处,楼熙那厮居然没泡在温泉里,反而翻了上来,身上囫囵盖着衫子,眼睛半闭着趴在泉边,乍一看去,混像条湿毛狗儿。 我走过去,用脚踹了踹他的腰子,楼熙嘟嘟囔囔了一句,扭了扭身子,又同一条死鱼一样趴在原处一动不动。 这小模样儿,醉得也忒狠了。 我蹲下身,瞧见他眼眸睁开一丝缝隙,该是醉酒将醒的模样,嘴唇湿润柔软,因着泉边暖气蒸得整张脸绯艳妖娆,衣衫覆盖下的皮肤白皙,倒十足是个纨绔样儿,锥子下巴线条十分锋锐,磕在泉边石上,也不知道石头更疼还是他下巴更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