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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幻境。 很巧的是,他非常、非常地善于分辨幻境。 而幻象是杀不死的,只有找出瘴眼,才能真正离开。 洛长鹤于是浅浅颔首,应道:好。 那名宦官立刻便换了副神色,笑眯眯的一扬拂尘,抬着下巴道:你这和尚还算有几分机灵,侍奉佛祖哪有侍奉殿下来得要紧。 洛长鹤没什么表情,只是察觉到什么一般抬起头,看向长廊尽头。 长廊深处转过一段裙摆。 那一角裙摆迤逦如潋滟流水,大幅的散在沉沉的桐木地上,青雀头黛,簇簇绣出繁花情致,衬得玉筑雕栏旁深雪也如二月杏花,深宫玉阙处珠帘半开,浓烈馥郁的华艳气息也随这一方裙角袅袅而来。 殿下便在前头,快些上前。宦官模样的男子上前低声催促道。 洛长鹤淡淡收回目光,却低眼看向了廊脚,那里挤着开满了玉玲珑与朱砂垒,在深冬厚雪中依然开得娇艳。 这是不应该在寒冬出现的景象。 这幻境处处真,处处假,因此才叫人难觅破境之法。 他又静静看了一会花,低下身去轻轻抚去花上落雪,神色平静而又温柔,这才直起身,依言抬步上前。 走过长长的回廊,拂开青金色的珠帘,又绕过三处垂花门,这才到了一处暖亭,暖亭四面以玻璃围宝障,琉璃做瓦顶,馥郁缱绻的暖香氤氲在亭内,一打帘便细密又缠绵的直扑人面而来。 这幻境中那强抢僧人的所谓殿下,便斜倚在庭中的琉璃榻上。 玉白金丝屏风上浅浅映出一个影子,极淡,像丹青手试色时落下的闲笔,却又极美,纤纤绰约的一段风姿。 屏风后的女子似乎是被身边的人哄开心了,轻笑一声,带得环佩叮当,轻轻俯下身子,给了爱宠一个亲昵的逗弄,复才慢声道:上前来。 洛长鹤指尖倏然一动。 他罕见的生出几分犹疑,却仍依言绕过屏风,女子乌黑如鸦羽的眉睫便这般直直撞进他眼底。 是她的脸。 出现在了他的幻境之中。 幻耶?真耶? 《圆觉经》中说:知幻即离,不假方便。离幻即觉,本无次第。 意思是人心中有妄念,才会生幻象,若本就知道一切都是幻,那么幻象自然也不会出现。 洛长鹤比谁都清楚这句偈语的意思。 然而然而。 他于是停在了原地。 可对面却一点不收敛。 榻上美人懒懒倚在铺着柔软狐裘的琉璃榻上,梅染的大幅裙摆簇簇堆叠逶迤在桐木地板,锦绣堆里散漫伸出一只玉足,足上金齿屐摇摇欲坠,顺着看下去,艳艳一点红,落梅一般染在脚尖。 有容貌清秀的小侍,正温柔小意的伏低身子,为面前的美人染甲。 其实并不是如何出格的动作,但却满眼都是无双艳色,想避开她眼波流眄若落花窗前的眼,却又有她细白纤巧的踝撞入眼帘,延伸其上是修长亭匀的小腿,皮肤透而白,薄薄一层覆盖在精巧的骨骼上。 这般风流,这般怜,然而连目光放上去都嫌重,怕太过唐突污浊,扰了她滟滟惊春的美。 相凝霜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人。 洛长鹤平日里,总是穿一身素白的袈裟,冷寂疏朗如长空深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尔等凡人离我远一点的气息。 这会就不同了,兴许是为了配合整个大环境,他身上的袈裟也变成了寻常僧人穿的暗红袈裟,尽管神色还是冷淡,但昏昏亭内他露出的一截脖颈像浸了月光的白玉,被暗红袈裟一衬,便生出几分难言的风流。 不过,他自入内,就没有往自己身上多看一眼。 她轻轻挑了挑眉稍,随手打发走身边的人,支起下巴向前倾了倾身子: 大师上人。她支着下颌笑得眉眼弯起,嘴里喊着再尊敬不过的称呼,声音却低柔微哑得像个梦,你既然已经见了我 她似乎乐不可支,笑得带出气声,如同微绒柔软的花蕊轻触人的掌心,簌簌的痒。 就不愿意来亲亲我? 洛长鹤蹙起眉。 他生得好实在不必赘述,但偏偏气质冷清孤远,几乎盖过容色,也因此眉眼甚至显得浅淡,湛湛深蓝眼眸却始终姝丽。 这样的一双眼,无论看什么人,都仿佛隔了层迷迷渺渺的雾气,是三十三重天上神佛看世人。 相凝霜却在此刻发觉,洛长鹤几乎是飞快的、仓促的,瞥了一眼她的小腿,才皱起眉的。 这是在皱什么。 她在心里嚯了一声,还没说出玩笑话来,下意识跟着一看,便发现自个小腿上多了一道划痕。 似乎是个挂在软帐四角的银质嵌碧的熏香球,松了系带跌在榻上,她不经意一动,便划开了个细细的口,这会才渗出一点血来。 幻境是假的,幻境里受的伤却是真的,但相凝霜没怎么当回事,正要回过眼继续开口,洛长鹤却动了动。 他以指为刃,割下了袖口一片衣料,抬手递给她。 相凝霜愣了愣。 她生出几分奇异的感觉,没想到这位神仙在幻境中性子都好了些,竟然会管她这么一点点马上就能自愈的伤,一时没有伸手去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