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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又是一个极为坚强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可他知道自己不想死。所以他挣扎着、煎熬着活着,直到他遇到阿萨辛,那个为他指引了方向、认可了他、给了他解脱的人。从此他成为了他最忠实的信徒…… 沈砚可怜他,但他并不同情他。牡丹可没少助纣为虐,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自愿加入红衣教,他所做的一切破坏的是旁人的家庭与生活,他绝不会同情这种自食苦果的人。他一向认为阿萨辛与牡丹之间的感情是扭曲的、畸形的也是极为危险的。 “我想离开,我的家已经没了,我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我想去寻找我生命的意义,我想知道……我的存在,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可传到沈砚耳中却仿佛暮鼓晨钟一般,令他的心猛然一颤。 他不是牡丹!沈砚突然清楚的认识到。 沈砚凝视着那个倔强地咬着下唇、明知他们能够轻易的杀死他却一再不要命地请求他们帮助的少年,沈砚突然轻叹出声:“是我着相了。”他还不是那个双手染满无辜少女鲜血的牡丹。他既然能够为叶英、为李隆基、为许许多多人“逆天改命”,他又为何要纠结与牡丹的“过往”呢? 他觉得自己一视同仁,到头来却还是戴了有色眼镜。沈砚突然认清了自己的“虚伪”,却也同时下定了决心,既然他还是阿拉木曲比,那牡丹就可以不必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阿拉木曲比所求的不过是一句认可、一个救赎,阿萨辛能给的他也能给! “存在即合理。”沈砚用拂尘敲了敲跪在地上的少年的发顶:“众生百相,生为何相,天定;活为何相,人定。” “那我想做女子也是合理的?”也不知是沈砚的语气太让人信服还是什么缘故,阿拉木曲比竟是脱口而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话一出口他的面色便瞬间惨白,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众人鄙夷厌弃的目光…… “自然。”轻飘飘地两个字却是在阿拉木曲比的心湖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他蓦然抬头望向沈砚,却只见头带帷帽的道长略微垂首,仿佛在与他对视着,他只听到他说——“世有阴阳,天之常理,时有倒错,亦是寻常。然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相济方为正道。” “您是说……”阿拉木曲比望向沈砚的眼中闪耀着摄人的神采:“阴阳本一体,这世上本应无分男女?” 沈砚不由哑然,这论调,怎么那么像邪教?“不。”沈砚矢口否认道,他可不像阿萨辛管杀不管埋,就算是要鼓励他,他也必须先把他的三观给他正过来! 正当阿拉木曲比为他的回答感到颓丧之时,却听沈砚平静地说道:“贫道的意思是——做你想做的,不要在乎旁人的目光。” “这……”阿拉木曲比不由有些迟疑,他真的能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吗?要知道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便是他这般掩饰部落之中风言风语都令他备受煎熬,若是他真的作女子装扮、行女子姿态,到时世人又该如何议论他呢? “行非常之事,必受非议,正如武皇,以女子之身成帝王之功,世人非议者众,但……这会影响她的伟大吗?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世人贪图口舌之利,却无法改变她是古往今来,千秋女帝。” 阿拉木曲比猛然一震,不得不说沈砚所举的这个例子确实极具说服力,便是李隆基已登基多年可则天女帝的威名依然令世人难以忘怀。是了,一位女子都能够顶着世人的非议创下如此功业他不过是以自己的方式去过自己的生活,若是连这点风雨都经受不住他又则能标榜自己拥有女子美好的品格呢? 看到他的神色似有松动,沈砚立刻决定再加一把火:“你想和我们一同离开?那便一起吧。” “真人?”高力士不由出言想要劝阻,谁知这少年是不是故意接近他们,这种来历不明、心性存疑的人他怎敢将他轻易带在身边? 沈砚却是冲他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世人多迷惘,他既想窥透迷雾,又向贫道求助,那贫道便不能袖手旁观——你如今可还愿与我等同行?” “我……”阿拉木曲比不知如何作答,他渴望他人的认同、期待脱去束缚的感觉,可是,也不知是叶公好龙还是近乡情怯,当这条路真正摆在他面前时,他却忍不住迟疑了,他真的能够独自承担起那么沉重的压力吗?他无比清楚地知道着——他不是武皇,他也没有那种敢为天下先的气魄,他,真的可以吗? 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正当阿拉木曲比纠结不已时,却忽而听到,沈砚再次开口道:“无论你如何作选,贫道的承诺永远有效,你若现在无法决定,日后想好了便来纯阳寻贫道吧。无论世人如何非议,在这件事上,贫道支持你。”说完不待他答话,沈砚便转身对高力士三人道:“言尽于此,我们走吧。” 看到沈砚动身高力士等人自然不会多留,立刻转身跟上沈砚的脚步。 沈砚一行走出去十丈之远,阿拉木曲比才终于从沈砚的话中回过神来——支持他?有这句话难道还不够吗?阿拉木曲比忍不住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故乡、用厌弃的目光看向他的族人、只知道抱着坟土失魂落魄的父王,阿拉木曲比心中终于下定了决心,扭回头来大步急追:“道长!等等我!我与你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