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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那块牌子,他没给任何人面子,直接冲了进去。 天刚蒙蒙亮,临安府尹瞧着该是还没起,匆匆到大厅迎客时还在整理着前襟的排扣。 “大……”府尹到前厅便忙着行礼,但瞧清了白鸥后舌头就打了结,“大、大人……” 他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牌子的事儿,以为是来了什么贵人,却不想看到来人竟是一身布衣,不修边幅;丝毫瞧不出半点金贵体面来。 白鸥昨天是被姜家村的汉子用拉柴火的车抬回农舍里的,一身上下本就不是多干净体面;加上他昨晚奔波了整夜,大热天里跑了几十里地,也难免是灰头土脸,形容憔悴。 “敢问这位大人贵姓?” 看着面前的府尹一脸怀疑地试探,白鸥不想和他废话,直接一把将手里的牌子拍在了台面上。 “哎呦!”府尹瞧见牌子吓得一哆嗦,赶紧上前一揖到地,“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你们这群废物还愣着作甚!”他说着抬头瞧了眼白鸥的装扮,连忙吩咐左右,“还不赶紧去通知小厨房准备吃食,再去瑞福祥给大人买身干净衣裳……” “府尹大人,这会儿……”一旁的下属小声嘀咕着:“还没开门呢……” “把门给我砸咯!”府尹夸张地吊高嗓门,“赶紧去!” 洗澡? 城外几十里的地方都已经喝泥浆子了,这儿倒还能有水洗澡? 到底是城外的天灾还没有波及道城里,还是这老天爷的灾祸从来波及不到这群贵族老爷? “够了!”白鸥不耐烦地打断道:“我来,就是想跟你问个事儿。” “是、是,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府尹连忙点头哈腰地一边应承着,一边小声吩咐道:“给大人看茶。” “城外的旱情——”白鸥舔了舔皲裂起皮的嘴唇,“你们临安府究竟是知情还是不知?附近的州县到底有多少处被波及?” “这个嘛……旁的州县下官也是不大清楚的,不过这临安……”府尹说着尴尬地笑笑,“下官头前儿已经把临安遭旱的事儿报上去了啊……只是朝廷一直没有回信儿……” 府尹支支吾吾地答着话,一旁的下人正好端了热茶上来,他瞧着白鸥越来越沉的脸色,忙讨好着转移话题,“大人先喝口茶,喝茶……” 白鸥掀开杯盖,瞧见里面泡着几大朵上好的杭白菊,水面上还浮着几片翠绿的竹叶。 都是消暑的好东西。 可他嘴里留着的却是昨天那碗泥浆水咸涩的味道。 他这辈子没有喝过那么难喝的水,所以这辈子大概也都不会忘记那股味道了。 一旁的府尹瞧着白鸥黑脸端着茶杯半天也没有饮,忙在一旁献媚道—— “这都是上好的杭白菊,进贡到宫里的那种,跟陛下喝的都是一样的;泡茶的水还是去年冬天积下的雪水,这竹叶啊,也是掐的挂着露珠的嫩尖儿,最是……” 白鸥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砸了手中茶盏,起身一脚便对着府尹的胸口,将人踹翻在地。 一屋子下人都被白鸥的气势吓得愣了半晌才朝着那府尹围了过去。 “大、大人……” 府尹吓得前襟都被汗水湿透了,说话间轻咳两声,胃里的酸水都被踹出来了,他忙伸手捂住嘴,好像深怕自己被踹得吐了血、当场暴毙。 “下官到底是哪里侍候得不周到……” 看着白鸥抬脚要走向自己,那府尹为了活命也算是“急中生智”,想起白鸥进了这前厅这么久,无非说的都是一件事。 “陈表旱情的折子下官已经递了,朝廷没回话,下官也没法子啊……”他急忙解释道:“前年水患赈灾,这粮仓都掏空了,去年也能没填上;今年朝廷要是不拨粮银下来……下官能怎么办啊……” 白鸥在那府尹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冷漠道:“你能躲在府里泡澡喝茶。” “这、这也就是侍候大人您这样的身份,下官才、才……”那府尹结巴道:“平日里下官、下官也不敢……” “闭嘴。”白鸥不想再和这府尹废话下去,他俯身揪住对方的前襟,一把将人拽了起来,“你听好了,我要一匹快马,你给我开好文书,告知沿路的驿站随时准备给我换马。” 他要第一时间返回江宁。 他要回宫。 他要见李遇。 “还有,如果你嘴巴大,让旁人知道了——”他另一只手指了指身后被他砸得粉碎的杯盏,“我就让你跟它一样,碎得拼都拼不上。” 临安到江宁,之前陈琸的车马大队需行十几日,若是单人匹马,轻车简从,大概只有七、八日的路程。 白鸥日夜兼程,这条路他走时足足行了两月,归时只第四日夜里就已经赶到了皇宫。 因为那块牌子,即使宫门宵禁他也轻松地进来了;至于去广明宫的路,只怕没有人比他更熟。 之前他在匆忙间做下回宫的决定,一心只想着不能让李遇蒙在鼓里,旁的压根就没有考虑,现下真的进了广明宫,看见了熟悉的凉亭和寝殿,脚步却是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看见小皇帝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 他默默地放下准备叩门的手,终于还是走到了窗边,从楔开的那一点窗缝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