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43节
若让她画人脸,指不定比段铭还离谱,但画舆图,建筑图之类的,她却是精细无比。 美不美不说,错是一定不会错的。 待画完了之后,她又将那羊皮卷细细地塞了回去,把玉佩合拢了回来,递给了苏筠,“你好好收着,他日若是有人怀疑你吹水,还能把这东西拍在他脑门上不是。” “我瞧了那图一眼,便已经记在了脑子里,抠也抠不掉了。于是索性拓了一份留着,这另外一份……咱们做事可以小人,做人却是要君子,你既然同崔子更打了赌,那便没有不遵守承诺的道理。” “这图我也不白看你的,我也拓一张我的给你。到时候若是寻到了宝,分你一份。” 苏筠接过玉佩,揣入了怀中,“我不要,都给段三你。金银珠宝山珍海味,见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不过你要去寻宝,可得带上我!” 苏筠说着,浑身都带劲儿了。 “你们说的什么四块,七块的。我也没有怎么听明白。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什么时候动身去找?咱们几个人够不够,需不需要带上老贾?” “你们说的什么寻龙点穴之人,我也识的几个,就是不知道可靠不可靠!做这一行的,连阴德都不要了,都是亡命之徒。” 段怡闻言,摇了摇头,“不必,再等等。就冲着我祖父结亲的速度,他很快就等不得了。” “咱们年轻,能把老头子们直接熬死;便是没有熬死,这锦城哪里有异动,还能够逃得过小王爷你还有老贾的眼睛?他们要搬出来,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 “等他们找到了,咱们再去也不算迟。更何况,我还要接着等,等新的碎片送上门来!” 苏筠乖巧的点了点头,“那我去盯着那些盗墓的。” 他说着,打了个呵欠,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昨儿个一宿没睡。我便先会屯所去了。段三你若是有什么事,可千万别忘记叫上我!” 段怡轻轻的嗯了一声,将先前拿来的那包卤猪耳朵,给了苏筠。 “你叫蒋妈妈给你提一罐子米酒去,配这个恰好。” 苏筠眼睛一亮,蒋妈妈是段怡专门给祈郎中找的粗使婆子,做饭手艺也就麻麻,唯独这酿米酒的手艺,独具一格。 祈郎中嫌弃酒味儿太少,可那香甜的味道,可不正是他爱喝的。 虽然他落魄苏小王爷,是一万个不会承认,这是做来哄小孩儿,还有给坐月子的妇人喝的。 他想着,雀跃的出了房门去。 祈郎中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儿,“傻子欢乐多!” “看着牛高马大,使铜锤的家伙,竟然像是没长牙的奶娃娃一样。所以,他到底来自何处?又是哪个王府的?” 段怡将桌案收齐整了,头也不抬的说道,“先生这么好打听,怎么不打听打听师娘的去处?” 祈郎中一梗,随手抄起椅子边的拐棍,冲着段怡敲道,“逆徒!” 段怡伸出两只手指头,轻而易举的便夹住了那拐棍,“师门传承,先生过奖了!” 等同祈郎中议完事回到段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街市上的剑南军的存在感降低了许多,虽然三五不时的都有一队人马经过,但是那种紧张的气氛,不过一日便消失了。 “姑娘,我去放梳妆匣子,再给你烧水喝。下回还是让知桥跟着你,我在府中待着,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还能头一个告诉你。”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知路心中的一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 她一手托着匣子,一手啪的一下推开了房门,正要抬脚往里头走,便被段怡一把揪住了衣领,提了出来。 段怡脸色微变,在门口一摸,抓起自己的长枪,便朝着屋子中间攻去。 在那圆圆的茶桌之前,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坐在那里,手中还装模作样的拿着一卷书,简直是嚣张至极! 知路被这么一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紧紧的抱住了匣子,心中惊起了惊涛骇浪,这是哪里来的小贼,千挑万选,竟然选中了青云巷最穷的院子! 坐着那人手轻轻一抬,抓起桌上的长剑,架住了段怡的枪。 段怡将枪一收,掏出火折子点了灯,朝着门口说道,“去给客人烧些茶来,用些茶叶沫子便行,左右来的客人,是个睁眼瞎。” “我说进门怎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酸臭味儿,原来有人黑灯瞎火的在这里装书生呢!只可惜了,我一不是夫子二不是你爹,不好意思夸你一句长进了。” 知路回过神来,站起身来一瞧,灯光下那张亮堂堂的脸,不是那日送她家姑娘回来的崔小将军又是哪一个! “是,姑娘!” 知路余光一瞟,瞟见了桌面上放着的寒光闪闪的长剑,心中不由得敲起边鼓来,这小崔将军可当真不是良配啊!她家姑娘心怡的,那是一拳能打死,好让她做寡妇的男子。 这小崔将军武艺高强,若是打起来,那不是寡妇,那是虽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二人一起殉了啊! 她想着,呸呸了几口,她这脑子,简直被自己姑娘带偏到嘉陵江里去了。 她快步的进了屋子,将那梳妆匣子放在了床边的箱笼上,然后小跑着走了出去。 待她走了,崔子更方才慢悠悠地说道,“先生半百,我爹已经归天,段三你竟是这般想不开,想做糟老头子,可惜了。” 段怡笑笑,将长枪亦是放在了小桌上。 比起崔子更的剑,长枪要大出了一截儿。 “前任崔将军,深更半夜的闯入姑娘闺房……在我们剑南,这种不守德行的男子,都是要杀头的。” 崔子更敲了敲段怡那实心的长枪,“姑娘在哪里?看来瞎的不是我,倒是你,要不然的话,日日照照镜子,也不至于对自己有这般大的误解。” 第七十七章 棋逢对手 段怡脸上不动声色,桌子底下的脚猛的朝着崔子更踹了过去。 崔子更像是早有预料,脚轻轻一闪,躲开了去。段怡的脚一时没有刹住,猛地揣在了崔子更的凳子腿上。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凳子腿直接被她踹断了去。 崔子更眼皮子跳了跳,斯条慢理的站起身来,换了一个座儿。 他一起身,先前身下的凳子应声而倒,摔了个四分五裂。 崔子更看着那“死无全尸”的凳子,眼皮子跳了跳,这若是踹到了他的腿上,还不的骨折了去。 有的人,她是真的一言不合就打死你。 他清了清嗓子,“我过来,你好似并不意外。” 段怡旁若无人的掸了掸腿上的灰尘,“有什么意外的?夜路走多了,总要碰到几只孤魂野鬼。” 崔子更张了张嘴,到底没有继续嘴欠下去,他怕自己个没忍住,再多说上一句,段怡下一脚能踹断桌子腿。 “苏筠给你的东西,你拿到了吧?咱们颇有渊源,又师出同宗,目前而言,不仅不是敌手,反倒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上一回在顾使公府,我想咱们已经清楚了这一事实。” “明人不说暗话,段三姑娘也不是扭捏之人。我深夜闯入你闺房,委实是欠妥当了,只不过段三姑娘乃是女中豪杰,你我同是带兵之人,我一时之间没有思虑到那些世俗规矩。” 段怡皱了皱眉头,带兵之人?看来崔子更果然不是吃干饭的,十有八九已经知晓,她领着贾参军还有苏筠在布袋口突袭之事了。 她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有些事情,谁率先出招,谁就输了。 崔子更顿了顿,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羊皮卷碎片来。 “楚歌同苏筠那张,我们两人都有,算是重叠了,撇开不提。除此之外,我手中还有一张,是我阿娘留给我的。你手中也有一张,是楚光邑死时留给你的。” 他说着,眸光一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见段怡神色未变,亦是没有任何的辩解推脱之意,忍不住高看了她几分。 “当时我也在场,你知道的。咱们加在一起,便一共有四张。你对剑南熟悉,还需要靠你指路,若是合作,算我占了你便宜。” “是以,我可以拿消息来交换。羊皮卷一共有……” 崔子更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段怡打断了,“当年先帝将藏宝图分成七份,交给了七个值得信任的人。你阿娘是其中之一,是以你对于楚歌也好,河山印也罢,都十分的了解。” “你既然可以一眼瞧出楚歌的簪子里有碎片,那么在你见到幼年的苏筠时,也一定知晓他胸前的玉佩很特殊。只不过那时候他在王府之中,有父亲庇佑,难以下手。” “他辗转来了剑南,为我所救,现在已经不是小王爷,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你知晓他无比信赖于我,所以故意将那日我同祈先生羡慕关老爷子家大业大之事,告诉了苏筠。” 苏筠那个傻小子,像是雏鸟出壳见到的第一个人便认主一般,对她万分舍得,莫说只是一块玉佩了,便是要他小子去城楼上学胡姬跳舞卖艺养活她,他也毫不犹豫的会去。 “苏筠果然如你所想,拿出了这块碎片。于是咱们两个人,加在一起,同我祖父一样,都有四块羊皮碎片,双方有了一争之力。” 段怡说到这里,挑了挑眉,翘起了二郎腿,“你的消息我已经知晓,如此你拿什么来换?” 崔子更被段怡打了个措手不及,他错愕了片刻,随即微微勾了勾嘴角,看向段怡的目光,认真了许多。 “最后一块碎片的消息,段三姑娘觉得某可有诚意?” 他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了七枚铜钱,在桌面上一字排开。 将其中一枚放到了一边去,指了指六枚中间的两枚,“这两枚,是楚歌同楚光邑的那两块,因为有拓本的关系,你祖父手中有,我们也有,是重复的。” “他手中还有另外两块我们没有见过的;而我们手中有苏筠同我阿娘留下的那两块,加在一起,总共是六块。一整张宝图,就只有最后一块没有现世了。” 崔子更说着,拿起了落单的那一枚铜钱,在桌上一转。 那铜钱立马成了一个旋转小陀螺,在桌面上飞快的转了起来,它转着转着,落到了桌子边缘,啪的一下滚落到了地上,骨碌碌的滚到箱笼缝隙里去了。 “这最后一块,先帝给了王坚。祈先生应该同你说过这个人了吧,他是先帝心腹,亦是郑王心腹。郑王身故之后,王坚便消失不见了。” “是以才有传闻,说王坚是带着河山印同密旨还有重宝出逃的。我有确切的消息,王坚已经亡故了,那张羊皮碎片,几乎是不可能现世了。” “所以”,崔子更将那六枚铜钱,从中一分为二,“段三姑娘可要同崔某一起,赌上这一把?” 段怡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掏出了自己手中的碎片。 她乃是果决之人,不喜欢黏黏糊糊拖拖拉拉的,先前便同苏筠说过了,等着碎片送上门来,他们再做行动。 她要等的碎片,便是崔子更手中的筹码。 她相信就他对河山印的了解,对楚歌的了解,他手中不可能空空如也,只有从两个无辜小孩手中得来的碎片。 崔子更一定会上门来求联合的,只是她没有想到,他这么着急。 崔子更亦是点了点头,将自己的碎片也在桌上摆开来看,有了四片之后,这图明显变得脉络清晰了许多。 段怡瞧着,同崔子更一道儿,将四片碎片拨来拨去,确定了它们大概的位置,然后托着腮自己的思考起来。 “这地方我瞧着很眼熟,的的确确是在锦城附近……” 她有一张私藏的舆图,乃是她在锦城府衙里的舆图基础上,自己添画的。地方的地图有些老旧,这些年来,由于她同关老爷子到处搭桥修路,锦城的通路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 于是她便自己个重新画了一张,做出了标记。 崔子更现在是他们的战友,难保不会随时调转枪头,那东西她是万万不会拿出来给他看的。 她说着,站起身来,从一旁拿了笔,又拿了两方没有绣花的白净丝帕,将她同崔子更的四张图,按照估计的位置,照葫芦画瓢,一式两份的画了出来。 崔子更静静地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有些出神起来。 他在心中比划了一二,初见之时,段怡脏兮兮的,还是一个才那么一点儿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