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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琛看到商粲的眼神没有落点地投在半空中,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动了动,他刚提起些警惕,就见商粲只是若有所思般地慢慢抚上胸口,面上忽的露出清浅的笑来。 “……她好像醒了。” * 楚铭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多时。 他分出一些心神,听到还在林中没有离开的修士们用惧怕的口吻说着有关商粲的事,拳头握了又松,最终还是认命地依商粲的传音找到了那棵树,顺着火灰来到隐蔽的山洞前。洞前原本设着术式缜密到吓人的结界,楚铭原本束手无策,但被他放在口袋里的纸鹤重又活转过来,自顾自地飞出去,在触到结界的时候白光一闪,随即便与结界一同消失了。 楚铭连在心里骂商粲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只是麻木地迈开步子向里走去。原本以为只是昏暗的洞窟,却没料到里面意外的干燥温暖,甚至还亮着微弱的光,楚铭愣愣扫过在洞中几处妥善燃着的火,在意识到是谁的手笔之后,心中又很快传来尖锐的痛楚。 整座山几乎都被某个家伙搞塌了一半,偏偏这半边毫无损伤,楚铭知道他恐怕是所有修士里唯一知道粲者此番行为缘由的人,但他却不明白,为什么商粲的私心这般昭然若揭,却总要做些与之相悖的事。 他不明白,于是恨恨地想着,至少云端师妹总是有办法的,到时候让她好好教训商粲。 楚铭想着脚步都急切了几分,终于走到山洞最深处时,他一抬眼就看到粗犷石床上有个白衣人影,出乎他意料的,正清醒地坐在那里。那人背对着他,背影清冷瘦削,长长墨发垂至腰际,正是云端。楚铭心下稍定,开口唤道:“云端师妹。” 但不知为何,他的唤声空荡荡落到了地上也没能迎来回应,云端像是对他进来的动静毫无所觉般只安静坐在那里,直到楚铭走到她身后也没有任何动作。 楚铭重又提起心来,他莫名不敢贸然去碰云端,于是慢慢靠近过去,很快发现她正紧紧绷着肩膀,隐隐传来的呼吸声都显得无措而慌乱。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几步转到云端正面去,却见她仍是一眼都没瞧过来,只是低着头,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腕看。 他顺着云端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了那条天火手链消失的尾巴,明亮的火线转瞬间消散的无声无息,只留下几缕青烟,很快化在空中。 云端脑中空空荡荡,她不受控地颤抖起来,急急抬头向周围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却只能看到团团火焰在悄无声息地黯淡然后熄灭。她翻身站起,跌跌撞撞地奔过去,却只能无计可施地看着火焰在她面前消散。 洞口外明媚的日光照不进来,失去了天火的山洞迅速暗下去,粘稠的黑暗将云端包裹进去,她只觉得浑身都冷的要命,脑中还没来得及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体就已经忠实地做出了反应,仿佛某种语焉不详的痛苦寒意正从鞋底慢腾腾地爬上来,吞噬了小腿,然后蔓延到全身。 云端如遭重击般捂住胸口,颤抖着落下一滴泪来。 * 几十里外的地方,商粲与她一般无二地用力按住胸口,整洁的白衣被她揉的发皱,沾上几抹她指尖未干的鲜血,却没办法驱散骨子里生出的尖锐疼痛。 最后的天火在指间转瞬即逝,商粲深深吸了口气,却仍有种像是缺氧般的窒息感,她猜想这就是生命流逝的感觉,清晰而无从逃避。 没有过多的思考,她看向愣在一旁的裴琛,对方显然没能跟上事态的突然变化,正在那边犹豫着什么,商粲闭了闭眼,低声开口道:“……你能不能跟她说,我是妖化暴走,不知所踪。” 裴琛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迟疑道:“什、什么?” 下半身已经渐渐麻木到难以移动的地步,商粲抿紧了唇,趁着手还有知觉的时候艰难摸到非望剑柄,用力抽剑出鞘。 裴琛登时警惕地退后一步,却见商粲只是默不作声地反手握了剑,放到自己颈边,非望剑气凛冽,只稍一挨便划破了她苍白皮肤,缓缓淌下血来。 “算不上是什么谢礼,”分明在做着这样诡谲的事,商粲的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我给我自己一个痛快,也顺便替你报个仇。” 裴琛迟迟地反应过来商粲话中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但商粲提及的那个“她”怎么想都只能是云端。他被眼前的妖族做出的举动所慑,心中满是难以置信,反而驱散了几分仇恨。 但他是不信满口谎言的妖族会有什么好心的,他舔舔干裂的嘴唇,话都说的有些磕磕绊绊:“你、你有什么目的?什么不知所踪……你就是想让她永远记着你是不是!你都要死了,还不肯放过云中君——” “……” 商粲没有回应,她本想说如果能让云端忘了她的话更好,但在云端只拿了她半条命时就连她们师父都没能消除掉关于她的记忆,想来在如今整个都给了云端之后更是难以实现,但这话太长,她已经没那么多力气去一一解释,于是只轻轻笑了笑。 反正裴琛这话也不算错,她是想让云端忘了她,但她也想让云端记着她。 或许是人在死前总会格外诚实,商粲坦然面对自己那些晦暗不明的心思,她想,或许她此刻脑中所谓的“怕云端知道她的死讯后会做出过激行为”的担忧只是自我意识过度,她只是在找个合理的借口,来掩饰她想要让云端记住她的不堪私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