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页
* 16岁的坂口安吾被关在警校三楼男厕的隔间里。 他踢门，纹丝不动，想着清洁工要到傍晚五点再来打扫，干脆一屁股坐在放下的马桶盖上。 大脑被肌肉与荷尔蒙填满的同龄人对身材瘦削的坂口安吾嗤之以鼻，恒定不变的笔试第一更是助长嫉妒的燃料。 预备警也没恶劣到给他劈头盖脸浇桶水的地步，安吾干脆从兜里摸出本口袋书，借男厕昏暗的灯光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分钟，塑料门板外传来“扣扣扣”的敲击声。 “摩西摩西，有人吗？” 门外叮铃哐啷直响，扫把、水桶、拆除的坐便器等被依次挪开，笔挺的制服完美勾勒出安和龙也的身材，混血儿的高大挺拔，帽檐的阴影撒落在他鼻翼两侧，那不是亚洲人能长出的轮廓。 “扫地阿姨不会在一间厕所花三十分钟。”他说“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舍监与教师清楚同期生间的霸陵行为，却从未管过，坂口安吾斟酌着他应该是新来的教员，或是开讲座的现役警官。 “没有。”他飞速地添上一句，“谢谢。” 后来才知道帮他的是警部年轻的精英，种田长官的嫡系，不知是得罪人后发配至此，还是有其他缘故，要来做两月的教员。 坂口安吾不清楚安和怎样□□的，一月后，渡边跟在他身边鞍前马后，腆着脸凑上去的模样，像条狗。 渡边是同期的刺头之一，先前把人关厕所就是他使的主意，坂口安吾分明记得，他看统战部的女文员望着安和龙也的背景犯花痴，恶狠狠地说要教训他。 坂口安吾默默地文件夹向上拎几厘米，防备似的挡住胸口。 他觉得安和怪邪的。 俩月过后，安和龙也回东京述职，期间明里暗里的邀约坂口安吾都挡回去，渡边的同好越来越多，明明是群心高气傲的青年，却张罗着要给安和建后援会，发自内心地仰慕他。 是异能力吧，被众人喜爱之类，坂口安吾想，跟伊藤润二笔下的富江似的。 井水不犯河水地度过了安和龙也的任教期，哪想到结尾时对方却送上封亲笔推荐信。 “这是……” “我想推荐你去种田老师手下任职。”安和口中的老师种田山头火，是他们的名誉校长，一年到头不过开学式才可窥见真容。 “坂口君你不适合走正常的升职流程，你很有做特工的天赋。”安和笑了一下，“辅助型的异能力也是，只要稍加磨练，便能成为绝好的参谋。”他意味深长地说，“很多时候，天赋并非经验能弥补。” 他细致地分析坂口安吾的优缺点，精准的判断力、淡泊的情感、便于辅助与窃取情报的异能力，以及他为英烈后代的家世。 很适合执行间谍任务。 “如果你同意的话，很长一段时间内将会蛰伏在阴影中，同时，过往的生活经历、家世背景通通会由明转暗，我猜老师会派遣你执行长期任务，成功回收后会走上平步青云的职场之路。” “接受或者拒绝都在你的一年间，如果渴望正常毕业，请当我没说过这番话，坂口君。” “……” “我……有个疑问。”坂口安吾说，“为什么会选择我？我与安和老师您没怎么交流过，不是吗？” “我一直注视着坂口君。” “钻石与沙粒间有根本性的区别，沉默无法掩盖切面口闪烁的光辉。”他说，“你的才华放埋在沙堆中，算是难得的珍品，我怎么会错过？” 他最爱做的，就是打磨未经开采的粗糙的原石，多数是冥顽不化的，青灰色的峰石，偶尔却能抛去青绿色的石带，开出璀璨的玉石。 ”那么，你的选择是？” 坂口安吾深鞠一躬。 “麻烦你了，安和老师。” 16岁的坂口安吾，拥有了自己的伯乐。 * 跟种田长官混熟后，坂口曾问过：“如果我拒绝安和前辈，会有什么结果？”他不算爱说笑的人，可安和龙也的举荐，到底在坂口安吾心上留下烙痕。 种田露出了掺合着一点儿无奈的表情说：“应该是找个机会将你从学校开除，找工作时不断碰钉子，等流落街头后逼进异能特务科吧。” “……” “哈、哈哈，他就是那样的人。”种田打马虎眼道，“总归你没拒绝不是吗？” 总的说来，坂口安吾对安和龙也的感谢大于恐怖、猜忌等一系列负面情感。 “——无论风格如何，他所行之举皆为善事。” 种田山头火唏嘘道：“在这结果主义的时代，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后来听说安和被调去指挥辅助关岛战役，因与军部大佐意见不合，干脆退出系统，背景洗得比纸还干净，除了种田长官外，谁也不知他去哪里了。 坂口安吾后来想，自己应该请安和吃顿饭，以答谢知遇之恩。 他举荐过的人不少，绝大多数都在五年内升至警部内的中流砥柱，从千代田区接管案件时，发现当年笔试吊车尾的渡边也顺利升上警部补，学生时代的冲动易怒像污垢般，自他身上洗涤殆尽。 当人留存于记忆中时，形象会被美化，安和也不例外，坂口安吾勉强将他富江般的古怪点过滤掉，挺诚心地感谢过他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