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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三日来一次,她问我一些问题,我一一告诉她。 告诉她庆照国焦灼烫人的艳阳,告诉她一望无际的原野,告诉她山野传颂的异闻,告诉她修道界仗剑佻达的剑客; 也告诉她我曾经吃过什么,路边一堆乱七八糟的食物煮成的乱炖,甜到可以融化在舌尖的软糖,草原的烤羊排,一股霸道的膻味,混杂着腥辣的调料味,会吃得满嘴油,还有鲜嫩脆爽的青笋,小小一节,咬在齿间可以迸发出充裕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 她认真听着,然后问一些相关的细节问题,听到我和师父在野外被盗匪抢钱,听到惊险处甚至会蹙起眉,化险为夷后再轻轻松一口气。 再到后来,我与她相处久了,最初的那份惧意渐渐消退,只觉得有些可惜,如果可以,我很想带她出去瞧一瞧。 大幽的女子、或者说凡尘间的女子一生大多都规划清晰得如同修好的官道,笔直又清晰,到了年纪嫁人、生子、生子、生子……直到不能再生的时候,没有半点别的可能。 我有时候看她写字,一手瑰丽漂亮的小楷,平平整整,像她展示给我的人生规划,不会有半点出格。 ………… 楚离: 最近国师风头正盛,父亲传讯叫我想办法和国师尽快搭上线,好重获圣宠。 楚家不比十几年前,父亲仔细筹谋将我送入宫中,但我至今不能有孕,家里催促了好多次,各种法子全部用上,不曾有一个管用的。 有时候想想,我年少意气传出去的才名竟成了累赘。 现在他们议论我,不会谈论我的文章辞赋,只会责怪我肚子不争气,浸淫文字,却连女人本职的工作都做不好。 我初见方沧墨的时候正陪着陛下闲聊。 那小道士进来的时候,发髻上有落雪,黑白的道服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空落落的袖子,昂首走来,再有模有样低头行礼。 我好奇多看她了一眼。小道士唇红齿白,脊背挺直,不卑不亢,颇有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我细细听着她的说话,想起我幼时偷溜出门伪作男子,也是如此作态,又观察她的动作,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她再来见我,我又试探她,见她窘迫害羞的模样,一时心软,不再逼迫她,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有我的筹谋,并不想拆穿她,手握着她的把柄,但瞧着她专注为我施针的模样,威胁的话到嘴边一时却说不出。 我察觉到她可能怕我,缓了语气和她聊天。 她是极为健谈的人,许是在沉闷的宫中憋的久了,于是将她经历的故事翻出来仔细地讲给我,我能看见她清亮的黑眸中闪烁的光,那是我从不能拥有的过恣意。 我也不曾亲眼见过她所说的清风明月和空谷幽泉,只晓得我若真的听从她的话离开皇宫,不日就会被路上的歹人抓去卖去柳巷歌馆。 离开皇宫? 怎么离开? 森严的守卫,繁琐的规矩。 我不是仙人,我生活在世家大族,已经比平常女儿家幸运许多,自然要承担起扶持家族的责任。 “你叫什么?”她笑嘻嘻问我,“让我给你好好算一算命。” 我犹豫了一下,告诉她我闺中的小名。 “梨?梨花的那个梨么?” “离别的离。”我告诉她,觉得寓意不好,止住话,不再言语。 她仔细看着我半晌,掐指煞有其事地算了好半天,然后眼睛一亮:“你是一个大富大贵的命!前途似锦,万事如意!” 我才不信她算的命。 她的师父我都是不信的。倘若世上真的有仙人,为何让世道如此不公? 观星台不过是这对师徒装神弄鬼哄骗陛下开心的地方。 …… 少年人的情绪总格外的热烈。 “陛下最近一直歇在丽妃宫中。”她开心地告诉我,对她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好事,少年人的口无遮拦也在相熟后彻底暴露,“他身上总有一股怪味。” 老道士炼丹,丹药味浓重腥臭,但确实对房事有奇效,陛下有些用上瘾,事前总每每服用好几颗。 她说我看着清高,不好接近。 怎么可能呢? 陛下是喜欢清高的女人,但这样的女人要被他肆意玩弄在掌心才有趣,光看不能碰只会让他恼怒。 宫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主,一宫萧条,伺候的人也惫懒,不愿意做事,不过世态炎凉,也怪不得他们。 如今陛下喜欢丽妃,我这里冷清下来,也只有她仗着国师徒弟的身份到处走动,时不时来我宫里看我。 “你不喜欢陛下来我的宫里?” 她听到我问她,耳根竟有些红,低着头不说话,半晌又闷着声音道:“我跟你说,你不要告诉旁人。” 她朝四周看看,确定没有人,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附在耳畔,温热的气息痒痒擦过: “我不喜欢陛下。他好脏。”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写古风了,不会写了。 第119章 幕间十 方沧墨: 我曾有幸见过灵剑派的掌门真传一面, 出尘惊美,一直以为不会再有旁人能更胜一筹,却不料在这大幽的皇宫中, 在污浊晦暗的后宫中, 也深藏着这样清雅近仙的女人。 她怎么愿意待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