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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本来就大,瞳孔又黑又亮,眼泪冒上来的时候,就像一泓被太阳照着的清泉,波光粼粼。 彭小帅嘴里的话噎住,许月亮轻轻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我这个,算特别难拔的吗?” 彭小帅心里慌乱,嘴上也乱:“你这个一般,切口找得好的话能直接撬出来,可能钻都不用上……” 听到撬和钻字的许月亮:“……” 彭小帅:“诶,你别哭。林医生刚才都看到你了,她知道你今天要过来拔牙,你可不能当着她的面跑了,她很……” 许月亮:“???” 彭小帅咽了咽唾沫:“严肃的。” 许月亮:“哇——” 彻底哭了出来。 她是有前科的,一哭就很难停下来。 拔牙这种事就是会越想越怕,彭小帅手忙脚乱地给她抽纸巾,许月亮又怕拔牙又怕严肃的医生,这次连逃跑的理由都不敢想了。 她眼泪成串地往下掉,彭小帅看着心疼,问她:“要么我们再往后挪挪?” 许月亮却疯狂摇头,甩得眼泪都飞了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跟彭小帅说:“你做准备……” 然后自己躺到了治疗台上去。 林绮眠靠着走廊的墙,听完了大部分的对话。 许月亮真胆小啊,许月亮哭得真随便啊,许月亮嫌弃她年轻,怕她给她拔不好牙。 许月亮的牙片她看了,埋伏阻生,是有点麻烦,但并不难。 林绮眠拔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有护士从走廊尽头拐弯过来,跟她打招呼:“林医生。” 林绮眠应了一声,诊疗室里的声音骤然便全停了,林绮眠戴上口罩,推了推鼻梁上挂着的眼镜,用医生们最常用的双手插兜步伐,走进了诊疗室里。 没看治疗台上的许月亮,来到了彭小帅身边,问他:“麻药下了吗?” 彭小帅躲她半米远:“下了。” 林绮眠俯身查看电脑上的病历,确定无误,道:“去拿药吧。” 彭小帅看了她一眼。 因为拿药的时候要交费,所以一般都是患者自己去拿的。 除非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或者住院病例,才会稍后结算。 林绮眠说着要一视同仁,结果现在就开始区别对待,彭小帅非常担心。 他停顿了几秒,林绮眠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表情十分……严肃,彭小帅往后缩了缩。 林绮眠开口,解释了句:“她那个样子,能拿吗?” 躺在治疗台上的许月亮本来就竖着耳朵,听到医生提起自己,吸鼻子的声音都停住了。 安静得仿佛失去了呼吸。 “对,对。”彭小帅应了两声,拿了单子,快速出了诊室。 诊疗室里就剩下了林绮眠和许月亮。 林绮眠转身,靠着办公桌,望着许月亮。 这个角度,能看见的只有许月亮那漂亮的浅金色长发和垂落下来的裙摆。 色彩缤纷鲜亮,轻而易举地就跳脱出了医院这冷清的环境,让周遭一下子都变得陌生起来。 林绮眠在想,许月亮会不会认出自己。 脱离了高中时期自己沉迷的那些并不存在的幻想,要真客观理智地去回忆,她和许月亮真正的交集,不过那一次。 黄昏洒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同学们都去拍毕业照了,许月亮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这样的好时机。 她溜进他们班,溜到林绮眠的桌前,做贼一样把校服外套里藏着的东西掏出来,塞进了林绮眠的桌兜里。 林绮眠进了教室,攥住了她的手腕。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去攥住那截细得仿若无骨的手腕,然后盯着那双鹿一般纯真又慌张的眼睛,带着自以为是的笑容,问她:“你在做什么?” “我我我我我……是我哥让我干的的的,他喜欢你不关我的事啊啊啊啊啊……” 就像一份等待很久的礼盒,兴冲冲地拆开了,发现贺卡上写的不是你的名字。 爱恨不长久,尴尬永流传。 林绮眠至今记得那一幕自己心跳的频率,记得许月亮结结巴巴说的每一个字,记得寒意从头顶落下来,打得四肢都僵硬的感觉。 她闭了闭眼,把这些从她的脑袋里赶出去,然后大跨步上前,拉上了治疗台的帘子。 蓝色的帘子,蓝色的治疗台,许月亮躺在她面前,脖子梗得直直的,脚并得紧紧的,像一尊僵直的美丽雕像。 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呼吸努力在憋了,但仍然很快破防,眼泪从迷蒙的眼睛里不断往外涌,胸口起伏,带动得手指都微微发颤。 活色生香。 林绮眠脑袋里不合时宜地蹦出这几个字,又不合时宜地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爽感。 就像多年大仇得报,那个当年被人宰杀的自己成为了操刀手。 “你好。”林绮眠道。 许月亮的视线根本没法对准她,嘴巴一开一合,断断续续跟她道:“医生,医生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哭的,我,我忍不住,我也不想哭啊呜呜呜呜呜……” 林绮眠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她该庆幸自己这会口罩眼镜戴得齐,还能伪装成一个正直无私的医生。 许月亮响亮地吸了一下鼻子,林绮眠侧身,从治疗台上抽了两张纸巾出来,盖到了许月亮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