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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厌生渡河不久后,她就被丢了东西的魔族找到了。一介凡人女子,对上凶残可怖的魔族,下场可想而知。 少年抱着面前的少女,她的身体变得僵硬,没有素日里的温暖与柔和,无论他怎么呼唤他,她都再不会醒来。 他们一路艰险,跋山涉水,来到黑石城,为了找到他的父亲。 她为了他能渡河,费尽千辛万苦偷了一袋魔丹,最后因此丧命。 而他自己呢?他甚至没能看到鬼雕棠的模样,只看到父亲即将过门的新婚妻子,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百般疾苦。 他像条丧家之犬,被追赶、被驱逐、被这身份桎梏惹来杀身之祸。拼尽一切,什么都没得到,像个笑话。 那些在雨夜里对未来的憧憬,贪婪的幻想,希望与亲人重逢后过上好日子的美梦,被一一残酷打破。 凭什么? 凭什么世道如此不公? 凭什么他就该忍受一切? 凭什么身为半魔,就要如人脚底蝼蚁,卑微低贱地活着,任命运摆布? 浓烈的愤怒从他心头涌起,不甘与仇恨如同被点燃的火把,顷刻间在他四肢百骸中肆意奔涌,一股漆黑印记顺着他的灵脉往上爬去,在他眉心处,蓦然绽开一朵妖异的黑色海棠。 心房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簪星猛地弯下腰去。 怀抱少女的少年回头,金色瞳孔如一道刺眼的深渊,藏着看不见的疯狂。 他望着冥冥河的对岸,对着黑石城的方向,一字一顿开口:“鬼雕棠,吾必杀你。” “轰隆——”一声,无数残破的碎片从簪星面前闪过。 她看到了鬼厌生掩埋小春的尸体,离开此地,去了遥远的南方。 南方有一处绝境,名叫修罗鬼道,其中隐藏数万修罗恶鬼,是魔族和修士都不愿意踏入的至诡之地。寻常人进去,九死一生。然而此修罗鬼道,是最快能修炼魔力之地,若能从此地走出,胜过修士百年修炼。 鬼厌生只身赴道,修炼多年,他在此地杀尽万鬼,诛遍修罗,终于觉醒天魔血脉。 许多年过去,人世早已变迁,他一心想要重回黑石城,亲手诛杀魔王,然而待他出关,却得知魔王早已在多年前被斩杀于金门之墟的消息。 他拼尽一切,走出修罗鬼道,无非就是想要索得世上最强大之力,向鬼雕棠讨回失去的一切。 然而仇恨了半生的人却不在了。 那天夜里,他坐在当初和小春一起避雨的山崖下,望着落雨沉默了整整一夜。 仇恨没有消失,他无法得到平静。淅淅沥沥的山雨如同情人私语,将他的衣衫打湿。他在山崖边,望着头上晦暗的青天。 天道,到底是什么? 是制定的规则,还是荒谬的巧合?倘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为何要让他体会这人世间百般的痛苦?如果注定要痛苦,为何又要给他无尽的希望,偏在最后一刻袒露命运的无常? 少年额上的海棠漆黑如墨,金色瞳眸泛着诡艳的光。 天欲灭他,那他就逆天而行。 痛恨规则,那就成为规则的制定者。 他要获得世间最强大之力,成为命运的主宰者。绝不做随波逐流的蝼蚁,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簪星感到自己的心房处的剧痛愈来愈烈,仿佛有人正拿尖锐的刀锋生生剜她心头的血肉。 她看到鬼厌生寻得本命灵器,将灵器练成伞的模样。修罗伞可摄人心魄,噬人元神,每一个死去的人,影子都会映到伞面上,伞面变得诡异而华丽。 他四处寻找枭元珠的下落,只因炼化枭元珠能得到睥睨三界的力量,他要杀上天界,改写世间的一切。 他在五轮塔中,门口的獬豸雕像见到他,立刻就退让开来,审判公平的灵兽,为他那那一刻铺天的戾气所惊,忍不住主动臣服。这世道,从来都不是邪不胜正,而是强者为尊。 最后一层试炼,轮回八苦,他变成敬善大师,经历了那可怜人的一生,末了,满城百姓跪地哀求,那金袍少年却大笑出声,他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生出了眼泪。虚空之中,有人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对他说:“放下吧,放下吧,放下屠刀,即可成佛。” 修罗伞的伞尖贯穿面前人的胸口,他冷冷道:“我生来为魔,为何成佛?” 魔若走上天界,魔就是佛。 敬善大师困惑一生的问题,在他这里没有半分犹豫,苍生与他何干?天下与他何干?善人从不会有好结局,这是亘古以来不变的道理。 簪星痛得大口大口喘气,抓着衣袍的手几乎要将衣料撕碎。顾白婴攥住她的手臂,蹙眉问:“你怎么了?” 五轮塔内,“吱——呀——”一声,被僧人托在掌心中小小的旋轮,似乎力气已然用尽,旋转的步子渐渐缓慢,却执拗地不肯停下来,仍在费力地、一点点地往前旋动。 明净双手紧握禅杖,禅杖前端源源不断地涌出浑厚元力,一簇簇飞向缓缓旋转的佛轮之中。这拉锯十分艰难,他的额上开始渗出汗水,本就因心魔打伤的身体越发虚弱,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正在这时,“噗通——”一声,虚空中又落下两人,孟盈与牧层霄通过佛塔的考验,乍一抬头,看见的就是眼前一幕。 “孟同修、牧同修,”明净心中一喜,忙道:“小殿下他们进了佛塔中,快,快帮我拉住佛轮,不能让佛轮继续轮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