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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宫外许多小丫头,七八岁的时候都要操持起家务来。 初七公主惯听母亲说这种话,从生来就有不知多少双眼睛明啾啾瞅着长大的孩子,习惯于父母兄长的宠爱,攀着母后的脖子,头歪在她肩膀上,嗅得一气,深深叹道:娘的身上好香好香! 皇帝也走了过来,伸手抱过初七,语气略带责怨:你腰不好,每逢雨天就要酸痛,又何苦抱她? 初七像只撕不开的壁虎:我要我娘抱! 皇帝问道:为何非得缠着你娘,不肯叫爹抱你。 初七再叫:因为娘的身上香! 皇帝抱着公主转身四顾,忽见遥遥处的宫墙下一众花红柳绿的姑娘行过,回身问皇后:今儿你在放适龄的宫女们出宫? 皇后点头。一家三口转身下城楼,初七公主忽而说道:有个既将离宫的姐姐,送了我九十七万两银票,爹,娘,如今我是咱们家最有钱的人了。比你们都有钱。 帝后俱止步。皇后愣了片刻,问道:我儿,她可是叫青梅? 初七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道:好像是这个名字。 皇后再上城楼,花红柳绿即将出宫的姑娘们中,一眼是望不到小青梅的。她深深长叹:可惜了!那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不贪钱,老实本分,可惜与咱们初一无缘。 皇帝也跟了上来,一手抱着公主,一手揽过皇后,低声劝慰道:缘分这东西奇妙而玄,我二十岁那年还没遇到你了,如今咱们不也成亲二十年了?只要有缘,兜兜转转无论多久,总会相遇的。 遥遥宫墙外,三位皇子策马扬鞭,一路出京城而去。而宫墙的另一边,好容易挤出宫的姑娘们,有的欢欢喜喜,有的哭哭啼啼,有的一步三回头,从此,她们与这宫城无缘,与那几位皇子更无缘,将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 既随身有三万两的银票壮身,小青梅自觉腰粗腿也壮,远远看见一头银发的父亲已是跳着脚摇头招手。两父女虽一个月能见一回面,此番不比先前,算是从此不必再分开了。 十六岁的大姑娘,跟着父亲到新家吃了顿饭的功夫,已遭继母几番试探,自然是问她带回来多少银子,在宫里可有结识到贵人,可有替自己觅到良缘。 青梅多机灵的姑娘,给两岁多的弟弟塞了一百两银子做见面礼,下午就回了城墙边的老宅。荒蒿出墙三尺高,屋脚的砖胎被榆枝迸裂出几尺深的豁口,院墙早残成了一半,唯那株杏树越发高大,浓荫遮了半片院子。 她在院门外看了片刻,当晚就请了匠人来,趁着入冬冻土之前推到整个重建。曾经横尸上百,鲜血浸染至一尺深的土地全部翻新平整,除了几株果树之外,曾经的一切荡然无存。 等到寒冬来临时,小青梅站在崭新的院子前,青砖砌墙,土坯院子,杏树下的木榻上席子明如镜,八年后,她重又拥有了自己的小院子,并且不顾父亲劝阻,由舅舅秦门吏照应着,一人住在了那院子里。 太子张彧仍旧是个传说,传说中他带着三个兄弟一齐灭了花剌,将曾经不可一世的金国逼入乌兰巴托以北的荒漠之中。西辽更惨,当叶迷离终于划归大齐,他们逃到了更远的阿拉木察。 街头巷尾,老妪幼儿,无人不在说皇家四兄弟,个个传闻中都是天神降临一般。 次年杏花满枝时,青梅得知太子终于要开始选妃,她坐在那明净的席子上,手中端着一碗面,小桌儿上两碟凉拌菜,挑筷子吃了两口,终于遏不住捂嘴哭了起来。 她想起多年前那快乐而又悲伤的一天,那围坐在院中的孩子,身中长剑倒在血泊中的姐姐,和张彧离去时仿如陌生人一般的眼神。 她终于肯承认自己还在情扉未开时,卑微的,懦弱的,小心翼翼的爱过一个男孩。 她爱的那个男孩家贫,连件锦衣都置不起,还带着三个拖油瓶的弟弟。他古板木讷,连卖买都不会做,害她平白损失二两银子,为了讨好他,她甚至连仅有的四十文钱,都送给他的三个弟弟,花销一空。 她爱那个贫家孩子,自知自己生的丑,般配不起,便想尽千方百计,想要留下他做自己的姐夫。 可他并不是,他是住在宫城里的皇子。厌倦了宫廷里那些时时追着了,如苑中逢春怒放的牡丹芍药一般艳丽的大家闺秀们,好奇于宫廷外的野花野草,于是出宫,于这城墙边的路旁短暂停留,勾走了她的心。 也许青玉有错,可错的最多的是张彧。 若无他,青玉即便虚荣,即便好吃懒做,也终会臣服于世俗,嫁个普通的男子作妻,如今也许孩子都会喊娘了。 而她,也不会一人孤伶伶的坐在这院子里,即便听到关于他的传闻,也可以和街边巷头的老奶奶小孩子们心平气和的相互议论。 他终于长成了世间最好的男子,而她是他人生路上那座警钟,长满青苔,吊在他人生最灰黯的回忆里。 他一点点扯拉着她的心,叫她哭的如此伤心,叫她从八岁起的人生便只剩灰暗和阴霾。 青梅哭的太凶,惊动隔壁人家爬墙围观,问起为何而哭,青梅连忙站起来笑着解释:虫子掉进碗里,一碗饭糟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