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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不巧的是,昨日所遇那夫子今日也在,恰就堵在那排番文书架前,埋头翻着一本《番汉合时掌中珠》。如玉昨日与他见过,因这人风度儒雅,嗓音柔和,又还是个夫子,自心里对他有几分敬意,远远见了便施了一礼,叫了声夫子。 瑞王闻声才抬头,见是如玉,招了招手道:你来! 他放下掌中珠,自膝上拿起份硬折展开,递给如玉,问道:小娘子既识得西夏文,帮我翻翻这份文章,可好? 如玉是来买书的,他圈椅堵着书架进不去,只得接过他手中的硬折,扫了一眼抬头便是一笑:夫子贵姓? 瑞王站了起来,将腰间缀玉摘下,纳入阔袖中:姓赵! 如玉低头看着那份硬折,唇侧漾开两弯笑意。 赵荡低头,目光肆无忌惮,贪婪的扫视着这自打出生就流落在外的小表妹,他命中钦定的妻子,薄衫下那一抹玉白的脖颈,因低着头,隐隐可见一节节的椎骨,以及两边微凹的优美弧度。 他并不是什么君子,那怕他的生母就是同罗氏的女子,他和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一样,也想知道同罗氏如水做成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两天的时间,他总算了解了玉玺流落到陈家村后,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是白山黑水之间,饶乐河畔的天之神女,两个贼子于陈农村找到她,小心翼翼的守着,却被张君那个傻小子闯入,带走。他将她吞了,吃了,拆解入腹,犹还不知她究竟是谁。那傻小子,也许连名器究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但青春鲁莽的小子,乱拳打死老师傅,竟就让她入了永国府。 夺,则天下众人皆知,他的小表妹,他命中钦定的妻子,他如今并没有能守住她的能力。不夺,就只能继续替她遮掩身世,而张君,则能从中受益。那年青人如今站在摇摇欲坠的天平中,最完美的平衡点上。 他问道:小娘子难道也姓赵? 她抬起头笑了笑,略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点头。 且不论年至三十而不成家室,皇室给的压力,朝臣们的弹奏,他自己心中所怀的意图。只这一笑,赵荡觉得前三十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他道:那可真是太巧了。 如玉侧身,展硬折给赵荡,葱管似的纤指,一行行读给他听:天之高处贺兰山,巽坎之下河露水。贤召殿玉台阶,立我同罗好姝 这是份花剌文诗歌,颂的,是花剌同罗氏的一位美人。 赵荡微微顿首,目光温和而又慈祥,问道:还有了? 如玉指划着,读了几句道:她嫁入宫廷,但心中依然爱着自己幼年时牧马放羊的情人。她虽朱罗为衣,金玉为殿,可心中依然思念着自己少年时的爱人。诗歌所述,仅此而已。但不知此诗,是谁赠予夫子? 赵荡道:自然仍是那位学生。 如玉恍然大悟:这学生,想必是位花剌人。 赵荡轻轻点头,声音缓和,温柔,挪开椅子陪如玉一起往里走着:且不论花剌文难懂,辽灭二十余年,叶迷离的西辽名份不正,也早放弃了契丹文字的传承。姑娘一个汉地女子,怎会懂得这几种番文? 张君昨日给了一大注钱,如玉财大气粗,索性将架上番文书一扫而空:我祖父是个走西域的商人,自幼便教我习各族文字,所以略识得一些。 赵荡接过如玉手中的书,替她抱着,看她踮脚往上,便替她将书取了下来,托在手中。 走到书架尽头,如玉忽而转身,几乎碰在赵荡胸前。两旁书架高高的阴影中,这年约三十的长者,个子太高她看不清神情,胸膛平坦宽阔,不语,呼吸有些急促,就那么站着,仿佛陷入无尽而又绵长的沉思之中。 如玉轻唤道:先生! 他捧着一摞书,不言,不语。 先生!如玉提高了声音,这才惊醒赵荡。他低头,微不可闻一声叹息,转身向外走去:走西域的商人,晋地有之,秦州亦有之,但不知小娘子家在晋地,还是秦州? 这人太会与人聊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如玉已经叫他问得个底朝天。 眼看日影西斜,如玉接过掌柜捆扎好的书,与小荷两个分提着,辞过赵荡要走,忽而心念一动,问赵荡:我听闻应天书院难入,正好家里有个才及总角之年的幼弟,要自秦州入京来读书,到时能否请先生见见,指点一二? 但不知,要往何处,才能找到先生您? 赵荡站在柜台边,掌柜在里头点头哈腰的笑着,他亦在笑:若小娘子有暇,改日可往书院亲自拜访,但报寻赵夫子,门倌即会领来见我。 如玉点头:改日我必偕夫一同拜访! 所谓的夫,就是张君吧,亲手教出来的学生,赵荡太了解那个年青人了。 目送她辞去,赵荡脸上那温和,耐心,如长者般的耐心笑润如冰凝结,转身疾步一进进往里走着,进了最内一间。里头七八个胡子垂垂的老夫子们聚在一张黄花梨阔案边,坐的坐站的站,案上摞的老高,皆是契丹大字的资料。 安敞本是监工,见了赵荡立刻垂首迎了过来,恭恭敬敬奉上一沓译好的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