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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码头,路过的轮船鸣笛声交错,空旷悠远,飘荡在半空。 一个年轻人穿着黑色t恤,正面向无垠的海抽烟。 他眉角上一道伤疤,与他俊美无双的容貌相割裂。 几分钟后,从他的身后走来一个穿着长款风衣的男人,正是现任警察署副处长方辉。 “少抽点儿,家里的人不管着你吗?” 家里的人? 真是可笑。 四年前港岛天翻,被血洗的周门,仍有二十四具尸骸不知飘流在哪片海,难寻踪迹,他苦渡台湾再回港岛,只为“寻亲”,谈何家人? 柯景政冷笑,“半个月见一次面,方处长什么时候有时间和我聊这些了?” 方辉:“嘉辉,你知道的,如果你愿意放手,我随时可以帮你隐去身份,去台湾,或是去国外……” “不要说这些了,既然我上了你的船,就从未想过要半路下去……甄华生点名要我跟他,你肯定听说了吧?” 方辉默两秒,甄华生要柯景政做自己的身边人,他自然再清楚不过。方辉已经不再是年轻时默默无名的小警员,现今叁合会调查科的警司,“O记”B组主管,正是当今黑白两道眼前红人。所以现今一有风吹草动,早有传话的人上赶着送信到他面前讨好。有时连当事人都尚不清楚的事情,也许他就先得到了风声。 柯景政拿货途中路遇兴业帮对家,为求生找了方辉相助,由此在一众眼线下把货成功拿走,这件事被甄华生得知后,越过叶建祥(叶先生)点名要何堃手下一员小将,听起来合理,却也匪夷所思。 其中门道,恐怕只有叁人知晓。 自港岛湾一遇,方辉识出故人之子的脸,柯景政隐到兴业帮,蛰伏叁年,为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可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机会了。 “你在犹豫?”柯景政突然拿凌厉的目光射向方辉。 是的,他在犹豫。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多有不忍。 他知道自己的一个决定,甚至是一句话,可能就要掀起滔天的海浪,再覆港岛的宁静四年的天。 是他老了吗?竟然开始畏手畏脚,适应这虚伪的宁静…… “你是忘了方太,还是阿妹?” 方辉的脸色突然变黑。 四年前被一同杀害的,还有去往周家拜访的方辉妻女。 照理说彼时方辉一个小督察无论如何也是没有资格迈进周家大门的,只是感谢他有一个能干的妻子。方辉的妻子陈媛是台湾人,同周太为幼时好友。异乡相见,更是亲近。于是陈媛常携小女多来拜访,甚至对周太以“家姐”相称。何曾想过彼一时攀亲带来的光辉,会惹来丧妻丧女的杀身之祸。 甄华生恶魔之子,因为方阿妹被陈媛藏在杂物室,熬过一天一夜,只听见杂物室楼上每几刻钟就传来凄厉惨叫,直到天光大亮,满是血腥,小女孩撑不住要出去寻水喝,正对上一双恶棍的眼睛,女孩当场被人捅死,随后拿菜刀剁烂喂了狗。 更别提陈媛一个女流之辈,受尽折辱后咬舌自尽,未等到丈夫来寻尸身,便和小女被扔进同一张嘴中。 这些都算作秘闻,方辉并不知晓细节,只从市井传闻众得知一二,也只好信作以讹传讹来宽慰自我。至今未见过妻女尸身,他甚至愿意相信二人并未离去。只是两年后在台湾港岛航线终点的港岛湾重遇故人之子,他望着那张熟悉却变得沧桑冷漠的脸突然洒下热泪。 那时,柯景政正在台湾竹联帮做“鬼见愁”的小弟,因为头上有伤,头发剃得极短,可他仍旧一眼认出了他。 他长得太像他的父亲,尤其那一双多情的眼睛。 趁着年轻人避开旁人抽烟的功夫他赶忙上前。 “嘉辉……” 他看见那个年轻人的眼睛一下由灰浊变作闪着寒光。 “你认错了人。”他冷冷开口,马上转身要走。 他拦住他,却听他低声言说,“如果想要我死,就接着说。” 方辉赶忙咽下想说的话,换作,“今日午夜,港岛湾码头见。” 他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复,也并没有在港岛湾等到他。 可是也许是天意,他在任务结束临走前再遇那个年轻人。 那时他们二人身边没有别人,他忍着心中澎湃的痛意,含泪再唤他的名字。 “嘉辉……” “……” 方辉等了良久,终于等到身边在吞云吐雾的年轻人的声音。 为了避免引人耳目,他们两人其实站的很远,海浪一次次拍击到石灰岸上,可是也许字字铿锵,他仍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你还记得周家死去的叁十四口人,就该知道,我要想活着,就再也不能是周嘉辉。” …… 是他让自己必须直视妻女已被凶杀的事实,是自己让他陷入复仇的深渊。 方辉知道,面前可以与杀父之人共处,穿地摊货吃街边食的是柯景政,而不是周公子。 可是他是不是也不再是一腔赤诚,满心热血的小警员方辉,而变作连妻女死仇都能被放天平衡量,从锋利变成明哲的方处长了呢? 在听到方辉说会为自己打点安排好后,柯景政离去,他同样觉得头痛难耐。 四年前受的伤总是在阴湿天时不时地冒出来,他希望自己能等到港岛的晴天…… “大哥。” 柯景政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他鲜少有这样走神的时候,看到来人反而有些吃惊,他担心自己同方辉方才的见面被阿虎看到了。可是又觉得这是多余的担心,毕竟早在那日送货时他让阿虎拨通方辉的号码时阿虎就已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他们道上混的,最恨“二五仔”。 如今阿虎仍然叫他一声“大哥”,他心里也恍如有什么被打翻。 只是这声“大哥”,他应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