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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入仲裁院,无论此前师出何门何派,此后所习所用,都只有传承自祖师、由獬豸之力加持的本院心法。”同尘压抑着怒意,瞪着唐榆逐字逐句地将这条规复述了一遍,“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以前你是暗牌,说是为了隐藏身份,从不在人前施用仲裁院术法也就罢了——可现在呢?” 他扬手的拳头最终只是在唐榆肩上克制地、不轻不重地锤了下去,与那玄甲碰撞着,发出闷闷一声响。 “你把另一边手臂也变成这样是什么意思?回避了这十几年还不够,就打算继续用你唐家的术法来统御仲裁院吗?”同尘看样子还想再给他来几下,但到底忍住了,满带着火气嘲弄道,“你从继位到现在,可曾用过哪怕一回獬豸之力——仲、裁?” “说完了吗?” 唐榆终于开了口,声音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平静到让长仪深深觉得反常。 同尘显然也没想到他的态度竟是这般,脸上有错愕闪过。唐榆不给他继续质问的机会,他抬起头径直与同尘对视,眼神已逐渐坚定,或者说沉稳下来:“说完了就谈正事。你会来找我,是师父那里有吩咐?” 同尘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师父要见你。” 唐榆点头,没再说什么,理了理被他扯乱的衣袍便迈步朝外走去。同尘见他这样,仿佛一下熄了火,又仿佛只是将那份不满暂时憋到了肚里,原地运了运气,也不看营帐里的长仪一眼便跟了出去。 长仪见这两兄弟闹成这样,一时也不敢追上去添乱,只是迎到门外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远的背影,隐约还能听见风中送来的对话。 “我不服你。你比师父差得远了。” “嗯,我知道,我不及师父。” “不论师父,就是和光、舒卷,仲裁院里随便哪个不比现在的你更像仲裁该有的样子?” “……” “但师父选了你,我便也甘愿扶持你,所以……你能不能立起来,认认真真当好这个仲裁?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师父的状况你我都清楚,他从前纵了你那么久,你如今还要他为着你莫名其妙的顾虑、为着你的任性,不顾生死地替你收拾烂摊子吗!” “……” 似乎有谁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我没有顾虑。以后……也不会有了。” 第272章 请牌 “弟子并非忌讳什么,只是……” 哪怕唐榆心里早就想好了无数说法,此时站在昆镝的榻前,亲眼见着那人病容上竟突兀生出了数条刀刻似的皱纹,仿佛一夕之间便历经了岁月飞驰于此身的苦砺磋磨,转瞬苍老得不似这个年纪应有的模样。尽管他已经料想到以非仲裁之身动用獬豸神力必有代价,还是忍不住喉中一哽,顿时哑了声。 昆镝听见他的声音,一手撑着榻沿暗暗用力,似乎想要支起身来同他说话,可却始终没能探得起来,最后也只是吃力地将脸转向了唐榆,抬眼定定看着他。 明明现在的昆镝早已不是那个权柄在握的道界至尊,这般模样也再看不出昔日气度,但当那双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眸看过来时,唐榆仍不免一阵恍然,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踏进太平揽英阁的时候——对于寻常人来说遥不可及的仲裁就这么负手跟在他身后,注视着他手握命牌一步步走进殿内——然后驻足在一列列挂满了相同木牌的架子前。 一个木牌,一个名字,一个人。 但绝大多数时候,没有人会去翻看镌刻在背面的、所象征着的那人的名字,木牌只是木牌,它们将在这座终年到头也开不了几回的厅殿中静静沉睡,慢慢腐朽。 尚且年幼的唐榆还不太明白这背后的许多故事。他看着满殿静置的木牌,密密麻麻,都与他手上这块一般无二。而他现在也要将属于自己的这块挂到它们中间去,任其淹没其中,陪着它们一同沉睡、腐朽。 唐榆本能地迟疑了。 昆镝原先一直站在殿外,久不见他有动作,这才走近前来,却也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仍旧只是负手看着。 唐榆在这目光的注视下有些不安,试图为自己解释:“那地方太高了,我够不着……” 昆镝当时也是这么看着他,两眼明镜似的,让他生出一种自己早被从内到外看透了的感觉,所有的私心,所有的迟疑,都明明白白映在了里头。 但这双眼的主人并未揭穿他,只道:“自己想法子。” “……” 为了验证自己的理由,唐榆只得举着木牌踮起脚,极力伸手去够头顶的架子。 昆镝全然没有要帮上一把的意思:“命牌未入阁时,你自可以当你的唐家嫡子;请上这命牌,你便成了我阁中一员。但无论哪条路,前方坎坷定然不会少,更不比今日之抉择轻松。身为道家弟子,与天争,与命争,若你连这小小难关都度不过,又有何资格入这太平揽英阁?” 仲裁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让他自己想明白。 唐榆最后施了个尚不熟练的风诀,几度尝试,才颤颤巍巍、歪歪斜斜地将刻有自己名字的木牌挂进了前辈们当中。背面翻转,兽纹朝前,现在,属于他的命牌便真的和其他人的看不出分别了。 前尘过往,本应随着名字一同被翻转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 但他是为什么犹豫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