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斜阳云海论天下

    北去三千里，盛都之外，有一座云竹山。

    山上有一座灵狐寺。

    千年来，诸多文人墨客在这山中，留下了无数笔墨，更是因那传说中的灵狐，多了十几本仙魔故事，以至于这山这寺，成了远近闻名的景点，常年游客如织，香火不断。

    此刻云竹山顶，那块庞大磐石之上，文帝正穿一身金衣，席地而坐，年少登基，锐气就如当空的烈阳，睥睨天下，无惧风浪，反欲乘风而上，与仙对敌，演绎一出霸绝乾坤的大戏。

    在他旁边，还有一光头老僧，须发皆白，慈眉善目，手中缓缓盘着一串无患子。

    那无患子被盘的黑亮无比，彷如宝石，而这老僧，也似如被世尘历练的没了任何棱角，你无论看他的身子，看他的脸，看他的眼，都是祥和之气，与世无争。

    两人中间有一石桌，上面摆着一个白瓷茶壶，两个白瓷茶杯。

    沐浴斜阳，陶醉清风。

    举目看去，那漫山的云雾就如江河，缓缓流动，美的心旷神怡。

    “老师，这一盘人间棋局，我已开启，但这心头却总有些不宁。”

    文帝目视云海，淡淡的道。

    数年前，他被帝统招来盛都，这才华丽转身，成了四皇子，但出身微末，且瘦小稚嫩，整个朝堂，整个皇族，整个帝宫之中，谁人看得起他？

    哪怕是太监宫女，都对他指指点点。

    那时的四皇子，除了想念洛都时刻护着他的二姐，心中别无任何慰藉，好在第二年，他为母亲登上这云竹山烧香，遇到了这老僧。

    两人喝了一壶茶，便就成了忘年交。

    此后，文帝称呼老僧为老师，而老僧则称呼他为觉儿。

    觉，是觉悟的意思。

    表面看去稚嫩柔弱的文帝，确实极具悟性，往往老僧一句话，就能让他茅塞顿开，这数年来，两人讨论政事，两人讨论天地经纬，两人一起读书喝茶。

    数年过去，老僧还是那个老僧，名不见经传，在这大山之中享受自己的宁静。

    而文帝，却从当初的少年，成了满腹韬略的九五之尊。

    若论功绩，老僧当属第一。

    毕竟，他的一切见识，一切韬略，一切对于天地人的理解，皆出自老僧的点拨开导，原本文帝想要赐予老僧帝师之名，老僧却只是一笑，回了一句山野村夫，何堪此名？闲云野鹤，何足名利？

    “那秦未央，还未寻到？”

    老僧回道。

    文帝闻言，便就苦笑一声，“知我者，果然是老师，秦未央一日没有寻到，我便一日心绪不宁。”

    “四大皇族，已经逼宫了？”

    老僧又问道。

    “已经派人前来询问，毕竟登基前我曾许诺过四皇族，八王之祸他们不插手，八王落定之后，我答应他们让出西北之地，这是一场交易，但让我做出这场交易的底气，是因为有个秦未央。”

    说到此处，可见文帝眼中，愁云一时胜过了那远处缥缈翻腾的云海。

    八王在王朝内权势根深蒂固，更与四大皇族保持着微妙的关系，若不处理好四大皇族，怎能动八王？

    一旦处理不好，怕是八王没能拔除，四皇族就煽风点火，背后将这战火引燃蔓延整个王朝，演变成历史上最让帝王头痛的削藩战争了。

    文帝刚登基，自然不敢去赌。

    也只能登基前，与四大皇族做一场利益交易。

    南方鱼米之乡他自然不肯放手，东南沿海繁华之地，也不会放手，而中原之地，燕京直隶之地更不可能让他人染指，几经博弈之后，四大皇族选了西北之地。

    文帝，也应允了。

    西北之地，虽说荒凉，经济萧条，但进可直入中原，退可与境外群雄结盟，对于四大皇族而言，乃是一块可攻可守的宝地。

    而对于文帝而言，王朝虽大，却没一寸土地是多余的，他敢将西北九十万公里私下让给四大皇族经营，唯有一个底气。

    那，便是秦未央！

    西境人道圣主！武道至尊青帝！朝堂万里疆主，赫赫玉龙大司马，秦未央此人可谓天人一般，辉煌至极，那西北全境的安定，是对方戎马十年，一手缔造，即便让给了四大皇族，难不成秦未央就不再过问西北了？

    文帝相信，秦未央会如此刻直面八王，荡清九十八万联军一样，来日在西北再次上演惊世之举，与他一起平了四大皇族。

    但这一大戏，帷幕刚拉开，秦未央却就消失了。

    若其落难，文帝岂非成了孤家寡人，此一豪赌，怕是要输定了，毕竟西北全境，再难找出第二个秦未央了。

    一旦四大皇族接收完西北军务与政务，谁人还能撬动那块铁板？

    文帝此刻满眼愁云，也理所当然了，且他心中，还念着另一人，只是此刻没说出罢了。

    那人，自然是二姐宇文天兰。

    于权而言，秦未央此刻在他心中是重中之重，于情而言，宇文天兰则是文帝心中不可替代之人。

    两人一起消失无踪，真让文帝心神都乱了。

    若非如此，也不会在百忙之中，登上云竹山，踏上这黄金顶，与老僧喝茶了。

    那老僧听罢，却只是拂着如雪长须，道了一句：“莫急，莫急，那秦疆主的面相我见过，绝非福缘浅薄之人，此番定会大难不死再次露面，你不如先行筹划接下来的事儿。”

    “师父不是为了宽慰我？”

    文帝愣了下。

    “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我……我二姐，当如何？”

    “唉，早就告诉过你，这女子非你之人，不如早早断了念头。”

    “那她是谁之人？”

    “命中有劫，劫中生情，一生为情所困，一生因情而劫，唉，好个多情又坎坷的王女。”

    老僧说完，抬手为自己与文帝续茶。

    文帝则因此言，恍然愣住，念头如乱絮飞纵，一晃到了那年在洛都。

    青瓦之下，古柏旁边，二姐极为炫耀的朝他拿出了一本日记，他以为是小女人的追星日记，或者说内心独白。

    却没想打开之后，竟是一本细致而复杂的军史读后感。

    那一行行的字迹，伴随一个个经典战役剖解延伸下去，而那一个个经典战役的缔造者，正是秦未央。

    怕是当年的二姐，根本不会想到，十几年后，一手覆灭宇文家族，将权势滔天的八王从大夏铲除的，也是此人。

    那人，是二姐曾经的英雄，也是二姐一生最大的劫。

    难不成，此人，还会成为二姐心中最深最烈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