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日的大火皇兄早已探清缘由通报众人,哪里还能有什么蹊跷?” 洛久瑶故作讶然,又道,“是因那匾额无缘无故掉下来,我白日躲闪之际甩丢了一只耳珰,竟直到就寝时才发觉,才试着来找寻一番。” 秦征未想她如此作答,顿了顿话语,问道:“不知殿下的耳珰是何样式?可有寻到?” “小坠是一枚青玉芙蕖,许是被人捡了去,也许是摔碎了,祭殿早已洒扫干净,哪里还可能寻得到呢?” 洛久瑶信口拈来,转而问道,“秦世子同是深夜来此,也有什么东西遗失在此吗?” 秦征不同她兜圈,视线抬高些,落在高堂上:“说来确有一物。殿下抬头瞧那儿空出的钉痕,白日匾额砸下带落两枚铁钉,一枚滚到祭案下,另一枚至今未能找到,不知殿下找寻耳珰时可有见过它?” 洛久瑶顺着他的视线瞧过。 “铁钉而已,又不是能引燃大火的燧石,只要祭殿不倒,堂上自会挂起新的匾额掩盖那两处痕迹,届时宫人也会换新的铁钉来承托匾额。” 她眨动眼睫,故作试探,“祭殿早已洒扫干净,世子何须找寻那般无足轻重的东西?” 月至中天,殿内更亮了些,光线落在少女的半张面上,映明她看起来天真漂亮的眉眼。 秦征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他望着她浅淡的眼瞳,前行一步靠她近些,似乎想将她看得更清楚。 钩月的刃光冷冷反照在洛久瑶的眼中,她背手在后,指节曲的有些疼,牢牢攥着袖中长钉。 与此同时,一声轻咳落在空荡荡的祭殿里。 轻咳声点到即止,也不知人是何时进到殿中的,下一瞬,少年人泛着凉的嗓音自阶下响起。 “九殿下。” 殿中明明有两个人,他却只唤了洛久瑶。 洛久瑶藏在袖间的手一抖,脊背绷得僵直,再不是演作惊慌。 祭殿内很安静,她立在原地,清楚地听见自胸腔里呼啸涌动的声响。 若大雪肆虐万里,朔风起伏,猎猎不休。 细细密密的颤抖爬上指骨,长钉的尖端压在指腹,她本该因此感到痛楚的,却下意识连呼吸都放轻了。 还真是——‘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秦征循着声音回首,没有察觉到洛久瑶一瞬间的失态。 洛久瑶的目光略过他,望向阶下的人影。 少年披着雪色的氅衣,肩侧担着轻盈盈的月光。 覆在身上的氅衣有些厚重,氅衣覆盖下,他的肩却单薄的像是一张纸。 他缓缓走来,腰间露出玉佩的长穗,轻轻飘动。 长穗不再飘荡,他最终停在阶下,面朝洛久瑶与秦征,躬身拜以一礼。 洛久瑶怔怔看他,唇畔微动。 沈林。 她有许多话想与他说。 心口被辗转反复几欲脱口的话语燎得发烫,她张口,最想念一念的,却只剩下他的名字。 可十五岁的洛久瑶,从未见过沈林。 她不能念,于是也没有发出声音。 少年却倏然间抬起头来。 身体欠佳的缘故,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就那样抬眼望着她。 他们的目光交融在一处,比月色还要浅上几分。 秦征打断二人往来的目光,出言不善:“已经这个时辰,竟也能在此地遇见沈大人,不知今日外面吹的是什么风。” 沈林的眼睫抖动一下,转望向秦征。 “秦世子,臣方才偶遇太子殿下,殿下与臣浅谈几句,说若臣能见到世子,还要臣转告世子,东宫的人手并不宽裕,恐不能长时间调遣人力为世子找寻失物。” 他嗓音冷淡,目光掠过秦征手中的短刀,“若世子寻到了随身宝刀,还请尽早告知东宫。” 秦征眉头微跳,面色变了变。 他垂首看向阶下的沈林,毫不避讳的将钩月端在手中,道:“劳烦沈大人。” 离去之际,秦征转身,对洛久瑶道:“殿下,半月后的临春宴,请到白鹭亭一叙。” 洛久瑶蹙眉。 前世她想过拉拢世家一事。 宫中的岁月太长了,她不愿时时背负着生母留下的所谓罪孽,亦或是不详的生身之言过活,温驯的等待在这片泥淖中,等到有朝一日被皇权需要,变作稳固邦交的工具,亦或是维系世家的津梁。 只有攥在手中的才是真切的,她想离开这里,凭借自己微弱的力量远远不够。 所以前世在行宫时,她曾差人探听秦世子的行踪,试图与其结交一二。 也正是那日,她阴差阳错的结识了沈林。 于洛久瑶而言,那都已经是太久远的事了。 如今看来,怕是秦征尚在燕京时就已滋生了反叛的野心。 秦征一语道过,不等洛久瑶应声,转身离去了。 他惯来都是居高位者,自觉轻慢而非驱令已是对旁人的恩赏。 祭殿中只余二人相对无言。 洛久瑶抬眼。 她将袖中的长钉妥帖放好,一步步走下长阶。 她走近他,轻声道:“你是……沈大人。” 沈林捕捉到她话至尾音时没能压住的一声颤,垂首行礼,应一声:“殿下。” 洛久瑶只是看着他,一瞬不眨的。 像是看着一件触手即碎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