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公主纪事 第7节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悄无声息熄了。

    现在周淑芬不是看到老三一房连罚款钱都能不眨眼的拿出来，心里就开始活泛了。

    穆显伯也清楚两分她的心思，他虽埋头地里的活儿，但也不是瞎子，从三房回村频繁带东西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那生意是做成功了，他不是没动过念头，甚至在周淑芬之前就想过。

    后头老三又找他们几兄弟细聊过，大概讲了他是怎么开始做生意的，是怎么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其中他和三弟妹又是怎么避开了别人挖的坑……

    听完，穆显伯瞬间打消了跟着做生意的想法。

    老三不是说这些话故意打消他们的念头，老三也提到了好的地方，批发一天就被抢完的货物，还近距离看到了电视机和什么能冷冻的冰箱等等。

    不管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老三都给他们一一分析过了，最终的决定权都在他们自己手上，当然，最后的好的坏的后果也得他们自己承担。

    可惜他们还是胆怯了。

    没等周淑芬想好怎么回话，穆显伯又问：“猪呢？猪怎么办？”

    “爹娘年纪大了，不可能全都扔给他们，再说了，别人也不会乐意。”

    猪不像人，多出一个人来还可以跟着大家一起吃住。猪不一样，需要每天出去割猪草，定期清扫猪圈，要操的心半点不少。

    一瓢冷水泼下来直接熄灭了周淑芬的心思，是啊，她还养有猪。

    去年因为在猪身上赚了大头的钱，于是今年开春没多久，她就催着穆建伯抱了四只猪崽子回来，想着到年底养成大肥猪，卖三头半，自家再吃半头。

    穆显伯孝顺，要是出去肯定不会让老两口费心的。

    而家里，好似除了二房的人，其他人都各忙各忙，不会有时间，但二房自己都养了两头猪，加一起就六头猪了。

    她不放心。

    于是她又惦记到了自己人身上。

    “建光不是大了吗，让建英一起帮着点，或许能解决？”

    “要不你一个人去，我留在家也行……”

    穆显伯：“行了！”直接打断她的话，心情复杂，淡淡的道。

    “建光建英？他们不上学？建光建英才多大，一个十二一个九岁，放了学回来还要去打猪草？”

    “我们家还没窘迫到让孩子成天忙上忙下的！”

    后面一句话他直接忽略掉了，只道：“做生意你就别想了，我不会说不会笑，就不是做生意那块料，做生意也是亏钱！”

    “……”

    被吓到的周淑芬有点不合时宜的想。

    你这不是多会说吗？说得她都不会说了。

    大房隔壁属于二房的两间屋子也热闹得很。

    先是穆建家穆建辉兄弟俩因为晚饭前的矛盾嚷嚷着分床睡，准确来讲，是觉得自己被背叛的穆建家jsg嚷嚷，穆建辉一脸无辜和委屈。

    穆显仲和陈先慧好不容易哄好兄弟俩睡下，这才同样说到了三房，不过更多的还是八卦心。

    陈先慧打听着：“诶，问你个事哈。”

    穆显仲：“问。”

    陈先慧清了清嗓子，“咳咳，你觉得老三他们对闺女怎么样？”

    穆显仲有点困惑：“什么怎么样，不挺好的吗。”

    “你这个笨脑子。”陈先慧翻翻白眼，接着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凑到他耳朵悄声道：“老三他们要出一大笔罚款，难道他们就不可惜生的是个闺女不是儿子吗？”

    穆显仲是真的被问住了，犹豫道：“不能吧，我看老三两个挺稀罕小侄女的呢，就连建宁那小子，一晚上都挨在妹妹旁，一嘴一个妹妹，连碰都不让人碰。”

    “还有，你没看见小侄女被养得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吗？”

    “当初那谁谁谁孩子满月，你去看了回来不是还跟我说孩子身上一股屎尿味吗？”

    “比比看，对孩子上不上心傻子都能看出来。”

    最后下决定：“老三夫妻俩不是重男轻女的人，我看比当初建安小时候还好点。”

    不过也是，到底条件不一样了，以前他家连饭都吃不饱呢，谁能想到现在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顿肉呢。

    陈先慧被他说服了，觉得自个男人说的话很有道理。

    “那好吧，是我想岔了，不管第二胎是男是女，反正老三他们已经有建安了。”

    提到这，夫妻俩默契地安静了一瞬，同时想到生了个闺女，马上又要添人口的四房。

    明明没说话，但又说了什么。

    回家第一晚，建宁照例在睡前被妈妈抱着主动拉了个粑粑，然后吃饱喝足打奶嗝后就睡着了。

    等到睡醒睁开眼，小脑袋瓜还不清楚，眼珠子率先就对上了两双有点火热的眼睛。

    昨个儿见过面的穆建安穆建辉两个小屁孩。

    “醒了醒了，妹妹终于醒了。”

    跪坐在床上的穆建安高兴的喊着，拍着胸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旁边同样姿势的穆建辉跟着叫。

    “醒了，妹妹醒了。”

    今儿一早，穆家全家人都又去了田里，只有三岁的穆建萍也追着去了。

    姜爱红专门交给了两个孩子在家看娃的任务，特地叮嘱妹妹一醒就去田里叫她。

    因为建宁习惯了睡前睡后的第一时间要喝奶和拉粑粑。

    穆建安义正言辞地对穆建辉道：“小辉你去喊我妈回来，就说妹妹醒了。你和我妹妹不熟，我出去的话她肯定要哭，你哄不好，她超难哄的。”

    建宁扭着小身体翻了个白眼。

    穆建辉乖乖点头，完全没有要拒绝的意思，缩下了床穿鞋子。

    穆建安很高兴：“你别急，慢慢走哦，小心别摔了，我在家等你回来玩哦。”

    “嗯嗯。”地上的小孩猛地点着脑袋，小跑着出去，跑到中间又想起小安哥的叮嘱，又放慢了脚步，只比平时走路快一点点。

    穆建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头，对上了妹妹亮晶晶的眼珠子，猜测妹妹这是喜欢他呢，立马趴在妹妹旁，对着嫩呼呼的脸蛋一边亲了一下。

    ！！！

    建宁脸蛋倔强地扭到一边，抬起小拳头要揍人，可被穆建安给误会了，以为她伸手跟他玩，还伸脑袋过来又要亲亲。

    顿时异常高兴地又吧唧了一下，夸奖道：“妹妹乖乖。”

    建宁：“……”

    第8章

    接下来几天都是这样，一大早姜爱红跟穆显叔随着穆家人一起下地，等闺女睡醒后，穆建安和穆建辉总有一个跑去叫她回来接手，然后白天也是两个小时往家里跑一趟，建宁倒配合了一些，肚子饿了或者想要拉了都争取在姜爱红回来后才解决。

    关键怕两个小孩把她摔了，或是给她擦不干净，只能努力自己争气。

    别的不说，因为农忙，建宁见其他穆家人还是很少，反倒逐渐习惯了每天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不再是身体的妈妈，而是两个总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小孩。

    相处几天，对彼此的脾性都有了些许的熟悉了。

    平常，多是两个小孩在屋里弹玻璃球，要么凑在一起翻看小人书，笑得咯咯咯。

    建宁不爱搭理两小孩，睡醒的时候兀自发呆，偶尔想想穆家人，好奇外面的世界，更多的是忍着发红的眼眶，想着以前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的日子，总比现在躺着什么都做不了强。

    想长大一点，又想到要什么什么没有的穆家，心里要哭成一条河了。

    怀揣着对未来生活的失望和迷惘，建宁迷迷糊糊过着吃奶发呆睡觉的日子，穆家人也收完了谷子，晾干收仓，等着交公粮。

    穆家人能轻松两天，再过几天地里的玉米也到能搬回家的时候了。

    也就是这时候，建宁的罚款也下来了，要交八百块，比大家预料中少，但也是一大笔钱了。

    用村里有些人的话说，八百块都能风风光光娶个能干媳妇回家了。

    没错，罚款这个数没多久就传得全村人都知道了，听到后都不约而同咂咂嘴巴，又是惊吓又是兴奋。

    这穆家修了房子还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大家没想是穆显叔一房的人拿的钱，肯定是全家凑的，说不定全家凑都凑不够，还去外处借了，没看穆显叔夫妻俩出去了几个月才回来，虽说穆家是修建房子，但醉翁之意在不在酒别人哪知，说不得就是去老丈人家借钱了。

    这穆家几兄弟未必真愿意出钱？媳妇都愿意？

    还有人嘟囔，这花钱得了个丫头像什么话，要是有钱干嘛不继续生个儿子？

    有些没良心的人家，见媳妇生下的是个丫头，心狠的当场就溺了，对外的说法就是生下来时便是没气的。

    穆家人哪里不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有些人酸溜溜，自以为聪明还跑去挑拨其他三个媳妇，无非就是穆家老俩口偏心，逼着他们出钱给三房花钱。

    然而外人不知道自家人还不知道吗？钱就是三房自己出的，她们半毛钱没花！

    周淑芬她们心里不是没有琢磨过老俩口有没有偷偷塞钱，但前有新建的大院子，话怎么也没脸说出口。

    穆显叔态度温和顺从的接受了罚款，又是烟又是酒地招待了计生办的人和村长他们一顿，好声好气把人送走了，看到闺女的户口真正落上了，夫妻俩才真正松了口气。

    正好，和哥哥穆建安的名字相对应，取名穆建宁，希望两人一生都平平安安。

    穆建宁零零散散听多了也明白了些，这个时候不像她以前那样每家每户追求多子多福巴不得多生，竟然还规定了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

    而她这个多生的必须罚了钱才能上户口，成为一个有身份的人！

    穆建宁：目瞪口呆！

    不过眼珠一转，她本就该是精贵的人儿，如今罚了钱就更精贵了，是个大宝贝，家人肯定舍不得对她不好的。

    想到每天在她面前定时刷脸的穆显叔、姜爱红，还有总在她旁边玩耍的两个小孩，心里的底气足了足。

    心情奇妙的她露出了第一个奶香的无齿笑容，嫩白的脸颊微微鼓起。

    可惜没人看到这可爱的一幕。

    等玉米收完，还没等到晒干，穆显季朱青青夫妻俩就提着新米和一些菜匆匆回镇上，因为农忙假结束，要开学了。

    当天，躺在屋里无聊得吐泡泡的穆建宁就被一阵可怜巴巴的哭声袭击了。

    和她撕心裂肺、要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的哭声不同，院子里正在哭的人好像连怎么哭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