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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往日王峙怒后,怼天怼地,除了王道柔,谁也劝不住。可此时母亲来不及开口,只裴爱看来,她的目光仿佛旭日一般,王峙的脾气竟毫无缘由的退去。 似乎她对着他笑,便不那么计较别的了。 但今日生气,因也是有人辱她。 裴爱须臾间安抚定王峙。 接着,她身朝王瑰儿,先鞠一躬,而后婉婉道:“阿父好玄,家中多开讲学,听者如云。大道无形,不分男女,我和妹妹亦座下听讲,所以如幺婆所说,结识郎君们论玄。” 此言一出,堂内郎君中的祖朗,虽是王瑰儿亲子,却为人正直,早觉得母亲言语过分,当即附和道:“是啊,裴侍中是大家,他的讲学,可是千金难求一席。我憧憬许久,几番努力,后来还是托了萧碣,才得到一次机会。那日我去听讲,男女众多,皆坐在各自席上,前后隔着甚远,大家都聚精会神,一心只在玄妙大道上。如有发问,侍中会走下来单独解惑。” 王瑰儿脸上有些难堪。 沉默片刻,不甘心再问:“哎呀,我妇道人家,不晓得裴家大家,还是我儿说了才了解。多有误会,我一时最快,魔奴媳妇可别放在心上!” 裴爱微笑摇头:“都是小事,不知者何罪。” 王瑰儿笑道:“但是仍有一疑问,我听说了,那些真正的大家,都是敲一个栗子,就醍醐众生的。裴侍中也是大家,怎么非得一人一人去解惑?好像……只有村头的教书先生才那样做吧!” 堂内几声轻笑。 听见非议嘲笑父亲的言语,裴爱被激,却并未失智,笑着回道:“庄子曰,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岂有不用开口,就能使学生心领神会的教导?幺婆还是书读少了。” 堂内再闻几声笑,但这回嘲笑的对象已经变了。 裴爱道:“晚辈一时最快,幺婆可别放在心上。” 王瑰儿年轻时不爱读书,及笄宴上连着读错贺文,闹了笑话毁了名声,难觅高门,才下嫁祖家,最后落个年纪轻轻守寡。裴爱并不知道这一段,却无意间戳到她的痛处,瞬觉针刺。 但细细一想,却是自己先挑的话,才会业力反弹。 能怎么办? 王瑰儿笑道:“无妨无妨,都是小事。”心里却堵着一块大石头,喉头也堵,憋得难受。 王瑰儿不再言语,二房平康公主的儿子王迢,却接上出声:“侄媳的老庄读得好!” 上回,王迢在亭子里讥讽王峙不懂玄学,反被魔奴小侄子呛吃白食。得了教训,他不敢再正面与王峙交锋,便欺负裴爱道:“好巧,我也好老庄,隐隐记得,去侍中府上清谈,裴家的女郎就坐在我旁边,只拇指大小距离,那女郎的脑袋几乎靠到我身上,面目记不清楚了……是不是你呀?” 王迢目光暧昧,流连在裴爱脸上。 这一段是王迢编造,子虚乌有。 案几碰撞声起,王峙倏地站起。 他正要开口,裴爱却抢先回答王迢:“阿父讲学众多,清谈却只在弟子间,难道你也是我师弟?” 王迢谎话如流:“是啊。”笑着再问,“师姐,姐姐,那天是不是你?” 王峙插话道:“你喊他姐姐,我喊你叔叔还是弟弟?” 哄堂大笑。 第12章 王迢先是愣住,而后脸色青紫,恨恨低头。 萧老夫人道;“好了好了!” 她一出声,满堂笑声止住。 萧老夫人看向裴爱,意味深长道:“魔奴媳妇真是陋室明娟。” 裴爱闻言,笑着俯身,再抬起时,目光与王峙相对。 王峙脸上没有怒色,却有一丝忧愁。 裴爱好奇:他愁什么? 王峙心中暗道:虽然赢过王迢,但是堂上明讥暗讽,丑态百出,到底不是高门世家该有的家风。 他为王家忧,为王家愁。 王峙想着,目光渐渐左挪,不经意投向堂外,见分花拂柳,冉冉近前一位女郎,身后跟随八名婢女。 女郎三十出头年纪,面容尚好,虽不及同龄王道柔貌美,但胜在鬓发乌黑,自有一股雍容。 王峙的眉头彻底锁起来,来人是平康公主,二房正妻,王迢的母亲。 真正姗姗来迟平康公主前脚刚跨入堂内,后脚王迢立刻委屈喊起来:“阿娘!” 平康公主看了儿子一眼,知他表情是受了欺辱,但不知是何人欺他? 多半是王峙。 平康公主心中已有决断,面色却平静,一举一动分外贤淑。她把头偏开,不向王迢询问,而是上前拜萧老夫人:“阿娘万福,女儿来迟了。” 姿态恭敬,话音刚落,眼眶里已溢出晶莹。 裴爱在旁瞧着,想起王峙画像,说平康公主是王家头一号好哭的,她还不信。这会看来,可能害了和她一样的病。 萧老夫人对平康公主的恭敬甚为满意,又心疼她的眼泪,连忙道:“不迟不迟,快坐吧。”声音别提有多和煦,竟指自己身边座位,让平康公主挨着她坐。 平康公主先再拜谢:“阿娘总是对我这么好,叫女儿心中愈发愧疚。”而后才往座上去,王迢则身子后倾,似乎想绕到母亲身边去。 萧老夫人道:“没什么愧疚不愧疚,都是自家儿女,难道作母亲的还计较女儿不成!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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