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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是发言人说一段文字,停住,留下时间给译者翻译,并不需要同步。 许多口译者达不到同传的要求,只能留在交替传译这一块,在内行里都称为CI译员。 周攒去年末的时候拿下了CATTI二口的证书,已经开始接触交替传译,这次她接的是关于贸易论坛的活儿,相对比较简单。 和她做搭档的是社里的洪笑,会议时长总共6个小时,有不少代表讲话,两人每半个小时轮着来。 要是一个人撑整场,会议结束后估计得进医院。 最后一个发言人讲话完毕,周攒关了播音,和洪笑收拾东西准备一起回翻译社。 洪笑三十多岁,看向周攒的时候,目光羡慕:“上次见你还是去年暑假,你那时候只是个笔译的实习生,现在进步大得让人刮目相看,连二口都考下来了。” “我像你那个年纪的时候,只知道谈恋爱。” 周攒把电脑放回包里,等着洪笑:“洪姐在爱情上也修成正果了,不是么?恭喜洪姐了,今年还生了宝宝。” 在周攒去年暑假离职前,洪笑才发现那时候已经怀孕三个月。 她温柔地笑笑,想反驳,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摇了摇头。 到了旭日翻译社,周攒把录音笔记交到了材料室,等要走的时候,碰到了苏老板。 苏老板那时候也要下楼,两人一起走到电梯间,瞥到了周攒手上那么戒指,盯了会儿,时间长得连周攒也注意到了。 “苏老板......” 苏老板笑笑,“看来郁老板对你是上心了。” 银色如镜的电梯门就在这时候打开,他退到一边,伸手挡住一侧,让周攒先进去。 客气得让人分不清谁是老板。 周攒微微一笑,先进去。 苏老板关心地问起郁孟平爷爷的情况,也就是在这时候,她才意识到郁孟平的家世并不只是因为他母亲孟春兰,他身上流着的更是郁家的血。 她和郁孟平的差距似乎又大了。 苏老板问起来,周攒一问三不知,苏老板未免有些尴尬,说着安慰话:“慢慢来,慢慢来,以后总会知道的。” 到了一楼,苏老板问周攒去哪儿,要不要送她回学校,周攒也摇摇头。 从办公楼里出来,不远处天光云影,落日烧金,头顶的一朵厚云漏下金光,撒在人间。 一些人从出生起就在云里,而另一些人则踏在黑石上。 可这一切和周攒有什么关系呢。 只不过她想念的人恰好落在云端而已。 一旦空下来,那些思绪就有从她漏风的身子里钻进钻出。 又过去了半个多月没见到。 周攒站在台阶的最高处,目之所及,最后还是决定去酒店。 聂青浓告诉周攒,他们郁家现在乱成一锅粥,树倒猢狲散,之前老爷子积攒下的人脉利益网开始破裂,不少眼红的人都盼着老头子早点死,好分一杯羹。 而郁孟平大哥和父亲因为身份敏感,不好出面处理,现在全靠郁孟平一人撑着,被人围在医院,堵得水泄不通。 就别说吃饭了,就连缓口气也是艰难。 周攒看着聂青浓给她发的文字,不知怎么,心就像结冰的湖面在温暖的春风吹拂下,泛滥成灾。 她裹在被子里,怀里抱着的是郁孟平的黑色毛衣,当时,郁孟平就是穿着这件黑色毛衣给她戴上了那枚戒指。 满怀清冽的苦艾香,但因为没有体温的热度,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她调开郁孟平的微信,就连在屏幕上打下“我想你”这三个字都变成了枷锁负担。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发出去,郁孟平势必不管忙到凌晨几点的时候,都要给她打电话。 于是她狠狠心,在键盘上气势汹汹地打了几个字,所有磅礴绵长的思念在喷薄而出的那刹那变成了简短的:【今天别给我打电话,我要休息了!】 随后关上手机。 周攒抱着他的毛衣,强迫自己睡觉。 有时候她在想,老天是会折磨人的。 偏偏在他们真诚地袒露自己,将自己交给对方的时候,让两个人暂时分开。 要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周攒觉得自己也不会这么想郁孟平。 其实他们也不是在异地。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周攒有时候也想过去医院找他,但那是郁孟平最核心的地带,他们还没结婚,只有妻子的身份才能靠近他。 而且她没有处理这些事情的能力。 去医院好像只能添乱。 周攒是后半夜的时候,才发现异常,落入熟悉怀抱里。 她猛吸一口气,胸腔充盈着丰沛的苦艾香,带着郁孟平特殊的温度。 她睁开眼,看到的是温热的凝实的身体,黑亮亮的眼睛。 “郁孟平!”周攒又惊又喜,有种长年累月希冀的宝贝终于落入怀里的踏实感。 她差点要跳起来,却不能动弹。 “就你这警惕性还想去你学校周边住?”漆黑的重影俯下来。 他的声音染着某种让人心动的厚重,低沉瓷实。 周攒有心无力地说不了话。 “不是发消息说今天不要打扰你休息,怎么还抱着我的毛衣?”他明知故问,声音越来越低沉。 那是漫长等待中的一次,两人在漆黑的夜里死死佝偻着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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