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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攒看着男人的背影走向街对面的便利店,这是这场事故以来,她接收到的唯一善意。 右手捏着纸巾的塑料胶膜,越来越紧。 周攒在陌生的城市里获得陌生人馈赠于她的空间,在这一刻,她得到释放,得到熨帖,有如山洪溃堤。 她的初恋好似花骨朵,未绽放前已由紧凑的骨朵内一半的雄蕊自焚而亡,在人前被羞辱,枯萎得相当惨烈。 而周攒也在这场惨烈的事故中明白:爱情,并不像她十五六岁时候想象的像栀子花似的纯白。 哪个美,那个丑,哪个有钱,哪个寒酸,人人都在或明或暗地比较,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而网络上电视上甚至大人口口相传地谁谁又出轨了,谁谁又劈腿了,在那时候的理想主义者周攒看来是自己从未亲眼见过的都市传说,然而有一天,都市传说咣当一下砸在脑袋上,周攒直接被砸懵了。 双手罩着脸颊,泪水从指缝间溜走。 郁孟平从便利店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身前自动感应门打开,空灵的嗓音:“欢迎光临。” 他听见身侧的收银员惊愕地喊:“下雪了,没想到真的下雪了。” 郁孟平抬眼望向半空,黑洞洞的天空幕布下,洋洋洒洒地落着粉雪,灰白的毫芒,他随后从店里走入街边。 挺翘的鼻尖上立即落了几滴雪粒子,像白糖似的,冰冰凉凉,几秒后就融化了。郁孟平后知后觉地一般轻声叹道:“下雪了。” 目光从虚空的夜幕垂落向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小姑娘似乎也发现下雪了,不再埋头哭,怔怔地望向挡风玻璃前,哭累后的肩头,一耸一耸的。 一朵玉兰乍然从枝头坠下。 郁孟平这才发现他把车停在玉兰树下。 现在还算孟春,玉兰开得稀稀疏疏。 此刻天地辽阔,一街黄澄澄的路灯,像是立着的燃烧火柴。 雪静默了城市的喧嚣。 郁孟平忽然想起了一个女人,她明亮,生气,鲜活,温柔,可她却像白灰中的最后一点微红的火,湮灭在这样下着雪的春夜里。 那个女人死了有些年头了。 郁孟平已经想不起来距离今天是第几个年头。 如果当初有人帮帮她是不是就不同了? 真心总归不该被耻笑。 郁孟平心里想,叹出一团白气。 总算明白了今日的憋闷如何而来。 他在街边等了有一会儿,看到车里的人渐渐平复下来,郁孟平紧了紧手中的袋子走了过去。 周攒是被开门声惊动的,她像是小兔子猛然侧过头,看到是郁孟平,才撤走了全身的刺起的盔甲。 她眼睛哭得泛红,是一种疲惫状态下的殷红。 在她的注视下,郁孟平坐上车,把手中的袋子一股脑地塞到周攒怀里:“趁还热着,暖暖身子。” 周攒没有低头看,光凭腿上的重量也知道袋子里有不少饮料。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每样都买了一瓶,慢慢喝。”他说得随意,不在乎这点小钱。 周攒哭累了,好不容易从浆团似的思绪中抽出点清明:“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 “我在这里下车就好,不用再送我回学校。” 现在这个点回去要记录在案,而且她也不想回去。 郁孟平没有理会,在周攒开门走的时候,直接将车门锁了。 他问:“这么晚了准备睡哪?” “酒店总是有的。”周攒不好意思说。 “怎么找?随便找?” 周攒不说话。 “去我那儿吧,你今天必须要在柔软的床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第二天才会觉得是崭新的一天,如果从硬邦邦的床上醒来,你会觉得那些人说的是对的,但其实并不是,你值得拥有美好的生活。”郁孟平温柔地安抚她。 他说得很有道理,受伤后需要温暖的巢穴休养生息。周攒却从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像是黑暗的前方忽然有人点亮橘色的火焰,只是...... 什么叫去我那儿呢? 周攒捏了捏塑料袋子,委婉地拒绝:“我自己......可以找一间......” 郁孟平微讽地一笑:“我对刚失恋的小孩不感兴趣。” 周攒一下子被噎着。 郁孟平说的去我那儿并不是他家,他把车子开到酒店门口便下车,把钥匙丢给了走上来的门童。 他绅士般地带着周攒进了穹顶挑高的大厅,周攒也是在这时候知道他的姓氏。 有个中年男人面容和蔼地迎上来,亲切地喊他郁先生,告诉他,他的东西已经送到房间。 他像是这儿的熟人,从容自度地介绍周攒:“刘经理,今晚另开一间房给我朋友。” 眼睛里闪过转瞬即逝的错愕,刘经理似乎没有想到郁孟平会这样说,他看了一眼周攒,笑道:“没问题,郁先生。” 就这样,周攒和郁孟平住起了隔壁。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周攒回想起这件事还是有些莫名其妙。 而彼时是2014年二月末。 屋内灯光如昼,一门之隔的屋外,还是春雪甚盛。 那时候Uber还未进入国内市场,大家的生活还没有与网络支付紧密捆绑。 iPhone5还未发行许久,而周攒的手机是华为的G510,是她妈妈在她高考结束时带她买的第一部 智能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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