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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此刻的印斟,偏只觉浑身上下别扭得要命。 正待开口出声之时,偏被陡然回头的傀儡两手抱住,紧接着怀里猛地往下一沉,忽又多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我就知道,师兄是天下第二好!” 谢恒颜扑人从来不分轻重,好在他本身重量不算过分,所以整个人扒拉在印斟身上,呼哧呼哧,又摸又蹭,真的像是一条会摇尾巴的傻狗。 印斟:“……” 所以,为什么是第二? 谢恒颜简直开心死了,只恨不能抱他起来打一百个转。奈何印斟天生一副寡淡性子,鲜少与人有这般的亲昵接触,自打他有意识以来,就算康问也不会对他搂搂抱抱直接上手。 ——独这傀儡是当真黏糊得打紧,反正别人不敢碰的地方,几乎从头到尾给他蹭了个遍。到最后印斟实在承受不住,便只得伸手扣住谢恒颜的脑袋,卖力将他朝后拉扯道:“松手,你再来我就……” “师兄就是不想我死!”谢恒颜抱着他不肯撒手,“什么人妖殊途,一门之隔,都是骗人的!你其实很喜欢我是不是?舍不得我是不是?” 印斟冷着脸说:“不是。” 谢恒颜双颊一红,立马无比痴醉地道:“啊……果然师兄最喜欢我了!” 印斟:“???”他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也喜欢师兄……”谢恒颜笑眯眯道,“不过是排第二的那种喜欢!” 印斟胡乱推开他道:“……谁稀罕。” 谢恒颜完全听不进话,满心欢喜正不断地溢出脸颊,因而在抱人的时候愈发使上了全力,几乎要勒到对方喘不上气。 印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印象里头次和人这样毫无距离的肢体接触,还是在以前年纪尚幼的那阵,成道逢偶尔会鼓励地拍一拍他的脑袋。 而这回谢恒颜在伸手抱着他的时候,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说白了,就像是某只尤其黏人的犬类宠物——何况这宠物长相不俗,眉清目秀的,瞧来甚是可人。 唯有一点不好,他偏是一只货真价实的人形妖物。 私下驯养傀儡是个什么罪名,印斟并不了解,但他知道早前禁妖令在京城盛行那一段日子,期间许多有头有脸的王公贵族,都是因着此事牵连而小命不保。 他养不起这只傀儡,又实在不忍见他无端毙命。 于是一直到最后,原本想要撤开的双手,又条件反射般地收回去,试图将对方单薄的肩膀轻轻按住。 恰在此时,山外有灯,在那夜晚漆黑一片的雨幕当中骤然亮起。紧接着即是一连串浑厚幽远的钟声,缓慢而又绵长,一阵一阵传入二人耳畔深处。 谢恒颜恍惚抬头:“……什么声音?” “敲钟。”印斟放眼望向门外天色,“再过一个时辰,天差不多半亮……该是有人上山参拜了。” 谢恒颜顿时惊骇:“这么快?” 印斟回头看他,神色多少带些复杂:“嗯,你走吧。用不了多久,我师父也会来。” 谢恒颜:“我该上哪儿去?” “随你下山还是上山。”印斟说,“混进参拜的人群就行了……赶紧走。” 言罢不由分说,拽着谢恒颜的衣袖将他朝门外赶。可怜谢恒颜挣脱不动,便只好回头望着他道:“包裹还没找到呢,我不……” “隔日给你买新的。”印斟打断他道,“你再不走,我喊人来抓你了。” 谢恒颜忍不住道:“那我隔天再来找你,你别不见我。” 印斟只道:“……你走不走?” 谢恒颜硬着头皮,又回头过去抱了抱他。随后咬牙扭头,顶着漫天寒潮的细雨,匆匆闯入山间凌晨的夜幕当中,顷刻消失得无踪无影。 他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对印斟说。之前辜绿意喊他下山,聊的那些话题那些事,他考虑很久很久,还只想来与印斟一人分享。 但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谢恒颜甚至没机会转身看他一眼。 这世上待他好的人少到可怜,所以每当遇到一个,他都想要加倍予对方同等程度的珍爱与温暖。 然在与此同时,印斟仰头望着傀儡远远离去的背影,似微有几许出神。两人刚刚淋过一场秋雨,周身衣料还是寒冷潮湿的味道,唯独一颗心是暖热的,跃动的,与众不同的异样温度。 但印斟其实知道的。 傀儡没有心脏,也同样没有体温,所以他时常会感到怀疑,甚至匪夷所思,也无法理解对方究竟是怎样一种与人相异的想法。 直到待得敛回目光的时候,天外已不自觉的大亮。印斟找谢恒颜耗去了近一半的夜晚,好笑的是下半夜两人什么也没干,就坐在祠堂里互相推搡,转眼寅时即过,可能不用等太长的时间,第一批上山参拜的百姓,就会陆陆续续开始起早出行。 其中自然包括他的师父,成道逢。 果然谢恒颜走后不过半个时辰,山顶铜钟又一次被人重重敲响。与此同时山底亮起的灯火愈渐刺目,几乎呈现接连成串的样貌,从远处将整片郁郁葱葱的丛林照穿。 印斟彻夜未眠,走下石阶时的天色尚未亮透,但很快便在灯火交绕的影子里,瞥见康问与成觅伶的面孔。 两人皆是一身端正素袍,手撑纸伞,外加一盏照明用的灯笼。初见印斟时,成觅伶只看他满身衣裳尽数透湿,连带发丝都在隐约朝下滴水,那模样甚是狼狈不堪,与同样上山参拜的其余众人格格不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