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皇帝垂目望向唐五:“朕给你道密旨,你去漠河州府找燕茂庭,他会把你送进西北军。只是进西北军,你不能用现在的身份。” “皇上,您能给臣句准话吗?”唐五神色肃穆,杨家是不是有反意? 老头说过那几年之所以不遵君令,是因南蛮骚乱不断,不能走。时间长了那些骚乱总是不痛不痒,他才起了怀疑,以为那是有人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要拖住他。 在那张手书出现前,这些话唐五是一句不信。只因老头自幼跟着祖父,战场上的事见多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糊弄的没几个。可现在不一样了,“密旨”之事有了眉目,而有胆糊弄镇国公的几个中齐国将军府占一。 皇帝越过他,看向殿外暗沉的天:“朕要知道杨嵊练的是什么兵?”北斐和辽狄多是游牧,而中原以城池为主。御敌和造反,练兵上会有区别。 唐五明白了,无一丝浪荡不羁磕下头去:“臣一定不负圣意。” 皇上这才拿到手书几日,就怀疑上杨家,他大胆猜测康嫔亦或是太后与杨家有牵连。岳父说过,太后能逃过老国公的暗杀,是因有人搭救。杨家? 咝……等等,太后的那个女儿不就是嫁到了北边? “杨嵊没见过你,但杨家的几个小辈都认识你,”皇帝将此重任交给唐五,也是因他混迹街头,三教九流都沾,心思活络应变极强。单看那条被填的密道,就知杨家那堵墙不好戳洞。 更叫他担心的是,自奉安老国公被先帝从鹰门山召回,西北军就一直由杨嵊领着。如今的西北军不知变成了什么样? “你自己要小心。” “皇上放心,臣自有对策,”唐五心绪归于平静,开始打起了算盘:“臣现在就怕一不小心劲儿用大了,顶了齐国大将军的位。”貌似开玩笑,但其中也有三分真。 “口气倒不小,”皇帝转身说道:“不用试探,你若真有那能耐,朕就允你大将军之位。” 唐逸清十四岁就敢跑到状元楼,拉着掌柜自荐,第一次见他就豪言能帮他逼得镇国公上交南漠兵权。 他信唐逸清有统领西北军的本事。而唐逸清心里头重情,他用着也放心。 要的就是这个意,不然也忒没劲儿了。唐五立时叩首:“臣先谢恩。” 自大靖建国以来,旁的兵权基本不外落,只鹰门山西北军是个例外。因为北斐和辽狄人长得魁梧又好战,骑射极厉害,每年一入冬就会南下抢掠,所以西北军不回撤。 老头这半年多没少给他洗脑子,说西北军不是杨家军。若非他遭了秧,奉安国公府又被太后拖下水,后起来的勇毅侯也伤了腿,西北军早该换人领了。 大哥也常常在旁鼓动,他这心本就大,早痒了,哪个兵丁不想做将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地支持,作者君约了师傅做牵引,先更到这,明天再见,谢谢支持!!!! 第49章 瞧他这嘚瑟样, 就好像已经坐稳了西北军主帅。皇帝扯了扯唇角,虽不想灭士气,但其中厉害还是要与其说清楚, 也算是给他紧紧皮。 “建国以来,西北军一直都是朝中有能武将轮着领。但自三十年前奉安老国公被先帝召回后,朝中武将接连出事, 你说这当中是偶然居多,还是人为占主?” 他这一天都在想这事, 奉安老国公初镇守鹰门山时, 杨嵊还只是个武义将军。因着其出自齐国将军府嫡长房, 奉安老国公将人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没几年, 老国公被召回,杨嵊将将二十又六,就成了西北军副帅。 接着已逝勇毅侯钱江带子去了鹰门山镇守,现任勇毅侯的腿就是在北边伤了的。然后杨嵊成了主帅, 奉安国公府因太后退避,镇国公出事等等。太多的巧合堆垒在一起, 叫他怎么相信杨家无辜? 唐五跟了皇上八年了, 这话一出,他就听出意了。双眉紧皱, 被心中的那个想法给惊得眼仁都发胀, 难道……难道杨家早有……等等, 让他再好好理理,最近老头挺高兴,因为荣亲王失了大助力。 废妃苏氏,抬手挠耳鬓,他……他想起来了, 四天前,曹魏带禁军抄工部尚书府和苏庆和在京里宅邸时,老头还感叹了几句。 说若不是苏庆和坐歪了屁股,认不清主子,姜堰苏氏也不会在一夕之间落到这个地步。他当时还多嘴问了一句,老头让他去翻太宗时期的律案。 他还真翻了。太宗宠妃吴氏也刺杀过皇后,当时看这案时,他就觉哪里不对,只一时间没想到那点。这则案下有所谓的大家解词与结语。 结语说正因太宗之举,齐国将军府感念圣恩,坚固了忠君为民之心,行事愈发低调。 这不对,除了感念圣恩忠君为民外,还可演变成另外一个极端。在经历了头悬铡刀之事后,齐国将军府生了不臣之心,想当“太宗”。 一理清,唐五都不禁打了个哆嗦,若真是自太宗时期杨家就有反意,那……那蓄积近百年,齐国将军府隐在暗处的势力怕是要远超呈于表面的。 皇帝见唐逸清神色变得凝重,才点到:“不要掉以轻心,会没命的。”确实,唐五紧锁的双眉舒展不开了:“皇上,臣能借欢情阁阁主用几天吗?”欢情阁阁主己秋貌美,京城无人不知。可有几个晓得己秋是男儿身,他精通易容之术,也不知皇上从哪找来的能人? 反正阁里的女子,经他之手涂涂抹抹后,河边的野草都能变成小野花。 “可以。” 唐逸清一脚高一脚低地离开后,皇帝扭头吩咐天乙:“从天字号挑二十个十六、七岁的青丁,让他们两天后出发去北地。” 方脸太监拂尘一甩,单膝跪地领命:“臣这就回暗卫营。”在心里已经开始评估杨嵊的战力了,万一唐逸清暴露惊了蛇,千钧一发之时,二十个青丁就将执行龙令,斩杀西北军主帅。 “去吧,”皇帝清楚唐逸清的能耐,但也得以防万一,且他还想将龙卫渗透进军中。明日早朝后,留兵部尚书琮秧商议,今年西北军扩军。 “范德江。” “奴才在。” “去坤宁宫瞧瞧皇后有没有歇下,若没有就让她来乾正殿宿。” 范德江很想提醒皇上,这会已经亥时末了,但没那胆。急赶慢赶到了坤宁宫,如他所料,坤宁宫已落了锁,皇后娘娘早睡了。站在门外犹豫了近一盏茶的工夫,还是放弃敲宫门,垂头丧气地往回。 “皇后睡了?”皇帝有些不信,竟然没等他。 “皇上,这都快过子时了,”不歇息才不正常。 皇帝听出话外之意,冷冷瞥了一眼范德江,让他把大靖地域图收起来,转身去了后殿。 一夜好眠,晨起李安好是全身都舒坦,前夜里被皇上折腾出的酸痛全都不见,梳洗了一番,伸手正准备去拿糕点先祭祭五脏庙,不想却听小雀儿嘀咕,“昨儿都夜半了,御前那个黑脸在咱们宫外鬼鬼祟祟了好一会,什么都没干就走了。” “不会是患了离魂症吧?”九娘面露担忧:“这样可不能贴身伺候皇上。” 小雀儿煞有介事地点了点脑袋:“确实。”她已经把这事告诉地辛了,地辛会去找天甲商量。她们都觉得范德江不适合再待在御前。 李安好捏着一块豌豆黄,看着两人,她们是在针对范公公吗?不过话又说回来,皇上怎么那么晚还没睡? “娘娘,”宝樱端着一盅牛乳进来:“各宫妃嫔都已在前殿候着了。” “嗯,”李安好接过牛乳,不凉不烫,就着豌豆黄喝了起来。 自废妃苏氏死后,各宫的妃嫔来中宫请安,从衣饰到规矩都比以往更严谨了,聚在一起话也不多说。就连淑妃都管住了嘴,瞧谁不顺眼至多就是抛两眼刀子。 坐在淑妃正对面的德妃,一直低着头,两手相扣,不去理会周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昨夜对月写了一首词,表达心境,本想递去乾正殿,可昨夜皇上并没有歇在坤宁宫,她又觉可以再等一等。 也许……也许待帝后大婚满月了,皇上就会招旁的妃嫔侍寝呢?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为难皇上。 “皇后娘娘到……” “臣妾(嫔妾)请皇后娘娘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安好坐到主位:“都起来吧。” “谢娘娘。” 德妃离得近一眼可见,李安好看她瘦得下巴跟刀尖似的,妆容也厚,便多嘴问了一句:“本宫瞧你最近消瘦得厉害,可是有哪不舒服?”入宫快十一年,总不会是膳食不合口。 “劳娘娘烦神,是臣妾的错,”德妃屈膝行礼:“夏日里天闷热,臣妾也没什么胃口,消瘦得就厉害些。” “皇后娘娘,您不必担心德妃妹妹,”实在是见不得她那作态的淑妃,终是没憋住,勾唇露齿状似说笑:“妾与德妃妹妹一同进宫,早就见惯了。在春日里伤春,秋时悲秋,阴天雨水打着了小花,她都能茶饭不思三两天。起先妾也担心她哪天就没了,后来是知道了,家里有食就饿不死人。” 这都是作给皇上看的,可惜皇上眼里没她。 德妃怎会听不出淑妃这些话中的讽刺,只是拿她没法子罢了,低着头不言不语,似不屑去理。 “都坐下吧,”到此李安好也明白了,德妃这是心里不痛快。至于心里为什么不痛快,她不会去问,转眼看向坐在末位的韩嫔:“今日见你过来请安,本宫就放心了。” 韩璐赶紧起身福礼:“谢皇后娘娘关心,嫔妾已好全了。”一入宫门深似海,至今她才读懂这话中的深意,可惜太晚了。 “好了就好,”李安好示意她坐,又问了沈修仪和许充容两个皇子的近来吃得香不香。 朱薇岚看着李安好从容的举止,心里头有瞬间的惶然。当然惶然的不止她一个,孔雨晴也在勉力保持着面上的笑。 叙了一会子话,李安好就让她们散了。 照常去慈宁宫请安,这几日太后心绪不佳,说起话来那叫一个阴阳怪气。她只当是听戏,左耳听右耳出,不过今日是不能再装样连着点头了。 “再过两天,你和皇帝大婚就满月了,”太后拿起内务府昨儿午后送来的指甲套,细观了会,才交给一旁的宫女,递出保养得水嫩细滑的手:“先前哀家说你那些话,也是为皇上和你的名声着想。” 什么名声?李安好就料到这几天太后要旧话重提,姑且听着吧。 “敬事房的玉鸯牌也该挂起来了,”太后摆弄着右手,指甲套上的宝石紫幽幽的,看着更高贵,“这宫里还有几个尚未承宠,都是大家淑女抬进宫的,亏待了,怕是会有碍前朝稳定。” 李安好蹙眉:“母后,您的意思是世家闺秀进了宫就一定要得宠,不然其背后的家族便要搅得前朝不宁吗?” “哀家何时说过这话?”太后沉下脸,她是愈来愈厌恶皇后了。 “原来是儿臣误解了,”李安好不在意太后的怒色,笑着道:“前朝稳定与否全看皇上施政,与后宫妃嫔可没什么干系,”她也不怕气着太后,加重语气,“《靖宗训》明文,后妃与前朝勾连,废之,白绫绞杀。” 闻言,太后双目一敛,冷嗤一声侧首看向皇后:“你倒是记得清楚。” “儿臣是皇后,一言一行皆是表率,”李安好屈膝福礼:“《靖宗训》一句一字都牢记于心,严格律己,”弯唇凝眉笑之,似还心有余悸,“刚刚母后那话可惊着儿臣了,好在儿臣多问了一句,不然得绞死好几个呢。” 太后咬牙,放在梳妆柜上的手不自禁地收拢,精致华贵的指甲套刮着紫檀木,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 “若没什么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走出慈宁宫,李安好面目如常。还是那句话,太后想皇上雨露均沾与她说无用。她是下臣,做不得皇上的主。她是妻子,也不会将自己的夫君往外推。日后玉鸯牌挂上,只要皇上高兴,翻哪块她都不会过问。 下了早朝,皇帝留了一众武官说话。 闻皇上欲要给西北军扩军,镇国公就想到昨夜孽障偷偷摸摸出去一趟,回来后便拿着几本快要翻烂的兵书闯进他院中,硬拉他秉烛夜谈,探讨兵法之事。 他有意套话,那忤逆的东西谨慎得很,是一个字都不漏。 “皇上,西北军扩军实非小事,”勇毅侯拱手说己见:“当年凫山一战……” “腿伤了,你眼也瞎了吗?”奉安国公陈弦打断勇毅侯的话:“西北已经安宁了二十余年了,你以为北斐和辽狄改吃素了?”他十三岁随父去了鹰门山,二十二岁归来成婚,只没想到成婚之后再踏不得西北。 镇国公极认同陈弦的话:“皇上,西北军已经有七年没扩军了。”靖昌四年,江南水患,皇帝给西北军扩了五万军,怕的就是北斐、辽狄趁机来袭。 “确实太久了,”皇帝看向琮秧。 琮秧立时禀明:“近年来西北一带并无灾患,兵源充足。” “好……” 皇帝想说什么,就瞥见坤宁宫的首领太监冯大海在殿外勾头招手,扭头示意范德江出去看看。 范德江以为是皇后知道了昨夜他上门的事,正想法子圆过去,却不料竟是旁的事。听了冯大海的陈述后,赶紧地快步进殿回禀,只一众武官都在,他也不好大声。 镇国公几个撇开脸,去观盘龙柱。 “皇上,太后娘娘传了太医,皇后娘娘跪到了慈宁宫外,”范德江控着声,音量虽小,但大殿里安静,他敢保证这些个武将个个耳聪目明。 皇帝皱眉:“怎么回事?” 奉安国公陈弦额上冒汗,他跟太后已经断亲了,之前容九儿与她走动,纯粹是为了稳住她,顺便探查点事。 “就今儿皇后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说帝后大婚将满月,要皇后劝皇上雨露均沾……” 站在镇国公之后的武静侯心顿时提起,直觉要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