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卫父之所以会不惜冒着生命危险, 再次踏足到大洋村来，原因就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儿子, 得了病, 白血病, 需要进行骨髓移植。

    但匹配的骨髓并不好找，其中以亲人的匹配率是最高也最好, 但很可惜的是, 血缘关系最近的卫父和卫母包括卫盼盼等人都做了检查，却都是不匹配的, 卫父和卫母是急坏了。

    亲人们的不匹配，那么陌生人的匹配度就更低了。

    卫父便想起阿瑶来。

    虽然和儿子是同父异母，匹配率也不算高，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都要一试，所以卫父在第一时间赶去了燕大，但很可惜的是, 他晚了一步，阿瑶已经离开了学校。不过好在卫父的运气很少不错，打听到阿瑶是回了老家。

    一听到这话，卫父就有点犹豫。

    老家，那不就是大洋村, 他曾经下乡的地方, 也是他一辈子都不愿意想起的地方吗？

    卫父是极度不情愿回去的，但想到儿子，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 决定去。但他一个人自然不敢去的，卫母还要留下来照顾儿子，所以最后只能让卫盼盼跟他一起过来。

    本来卫父想到几年前阿瑶找上他，给他要钱的样子，以为要说服她，需要费不少的功夫呢。倒是没想到，她这次答应的去出乎意料的干脆，不由的让卫父就蛊惑起来，“你不要钱？那你要什么？”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阿瑶是念着什么骨肉亲情就答应下来。

    “我要你三跪九拜的给我妈妈赔礼道歉。”阿瑶看着卫父一字一顿的开口说道。说起来不管是原主还是原主妈妈，一生的悲剧，都是来自于卫父，所以她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可一点都不过分。

    阿瑶这话一说出口来，杨奶奶和杨大舅的表情瞬间就缓和了下来，也觉得阿瑶这个法子不错，不管如何卫国利是欠自家女儿/妹妹一个道歉。

    卫父却听到阿瑶这话，大男子的自尊心让他立刻脱口而出：“不可能。”他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怎么可能去给一个没什么干系的女人下跪，还是三跪九拜。

    “那我这里也不可能。”阿瑶也开口说。

    “你……”卫父咬牙说了一句，“天宝他也是你弟弟。”

    阿瑶看着卫父，嗤笑了一声：“我妈只生了我一个，可没有所谓的弟弟。”看着还想要讨价还价的卫父，又接着说，“反正我就这个条件，你做得到，我就回去跟你检查，做不到，就免谈。”反正她是无所谓。

    其实若非原主妈妈到死前都还念着这个男人的话，她还不乐意卫父去坟前打扰原主妈妈，没的脏了清净。

    “你……”

    “爸，你想想天宝，他可还等着救命呢。”卫盼盼看着是分不清状况，还要发脾气的卫父，低声提醒说道。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在刚才卫瑶提出这个要求时，她的心里闪过一丝的快意。

    卫父想到儿子苍白的小脸，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你就是。”

    “那走吧。”

    阿瑶站起身来，如是的说道。

    ……

    原主妈妈的坟是埋在大洋村外的河边上。

    “你就这里开始跪拜。”阿瑶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坟包，才不管卫父的脸色有多难看，又接着说：“那个就是，记得虔诚一些。”

    卫父一脸屈辱的跪了下来。

    三跪九拜。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真的是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坟前，然后是阿瑶说一句，他跟着说一句，字字句句都是向原主妈妈忏悔的话语。

    “可以了吧？”卫父满脸铁青的看着卫瑶，相信眼光若是能伤人的话，她此刻怕已经被戳的千疮百孔了。

    阿瑶点点头，“勉强吧。”

    “那你现在可以跟我一起去孟市吗？”卫盼盼一把拉住卫父，然后开口说道。

    “可以。”阿瑶点点头：“我和某人可不同，我向来言而有信的人。现在就可以跟你们一起走。”

    听到这话，不管是卫盼盼还是卫父，都松了一口气。

    卫父是一刻都不想呆在大洋村的，至于阿瑶是无所谓的，所有他们在当天下午就坐上了去县城的车，从这里到孟市是没有直达的车，而是需要经过两次的转车，为了能赶紧的回去，卫父忍痛包了一辆面包车回去。

    阿瑶是无所谓的，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

    经过了将近一个天的时间，紧赶慢赶的，终于是到了孟市。

    几乎是没停脚的就去了市中心的医院，对此，阿瑶也没什么意见，甚至是赞同的，赶紧检查完，她也好赶紧离开。

    相隔四年的时间，阿瑶再次见到了卫母，老实说她对卫母没什么恶感，但同样的也没什么好感，算是个陌生人吧。所以她的态度不冷不淡的，倒是卫母在看到阿瑶后，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被自己视为是污点的女孩儿，居然会是自己儿子最后的希望。

    阿瑶看着病床上的孩子，四岁的孩子，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看着颇有些可怜的意味，但阿瑶却没那么多的情绪给陌生人，所以只看了一眼，就回收眼睛，对卫父说：“现在可以开始检查吗？”

    “可以。”卫父这一路都担心阿瑶会随时反悔，如果她反悔的话，那么自己所所受的侮辱，不就白受了吗？如今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瑶会比自己还要积极些，但并不妨碍他答应。

    ……

    检查结果最快也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出来。

    摊了摊手。

    阿瑶表示，这和自己有关系吗？她只是答应卫父他三跪九拜后，自己答应过来检查，至于其他的她可没答应。所以在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后，阿瑶便背着背包离开了医院，并且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直接去了火车站，买了去往蒙古的车票，离开了孟市。至于检查的结果，对她来说是一点都不重要的。

    而卫父察觉到阿瑶已经离开孟市后，一开始还着急的很。

    但是很快的，他也就不在乎了。

    因为医院这边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不符合。

    “不符合？怎么会是不符合？”卫母几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阿瑶的身上，所以她在知道结果后，真的是有点无法接受，拿着化验结果单子的手都是抖的，声音也带着尖锐，“老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天宝他该怎么办？他还这么小，老公……”

    说着卫母神情有些崩溃的大哭起来。

    卫父看着几乎崩溃大哭的卫母，也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先前就已经知道，卫瑶和儿子匹配的几率并不高，毕竟一母同胞的卫盼盼都不符合，更何况阿瑶是同父异母的，但是等到真的出了这个结果，他还是茫然了。

    难道说，他儿子真的只能等死了吗？

    卫盼盼在看到这个结果，心绪一时间也有点复杂的，虽然从卫天宝还没有出生开始，她就不喜欢他，但也从来都没想过要他死，所以她才会陪着卫父跑前跑后的。

    如今看卫父卫母哭的伤心，又转头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卫天宝。

    一时间，心里也生出了伤感来。

    但她的这份伤感并没有维持多长的时间，虽然阿瑶这边并不匹配，但是医院这边却在机缘巧合下，帮他们找到了匹配的骨髓，并且这人也明确的表示自己可以捐献骨髓。

    却不是无条件的。

    他要卫父和卫母给他两万块，他才愿意捐献骨髓。

    卫家早已经不比从前，自从卫母下岗，卫父也被贬，家里的生活条件可以说是一落千丈，再有这几年来纺织厂的效益也不好，卫父别说是涨工资，不减薪已经不错。更何况家里多了个卫天宝，再加上卫盼盼也考上的大学，家里的开销是一日大过一日，即便是卫母后来又在饭店里找了份洗碗的工作，即便是这样，家里过的也是苦巴巴。

    给卫天宝看病的钱，多半都还是借的，如今哪里来的两万块给人。

    不过那人也死死的咬定，没两万块，他是绝对不会捐献的。

    不管卫父和卫母如何哀求，对方都不为所动，眼看儿子耽搁不起，没办法之下，卫父和卫母只能东凑西拼的又借了两万块，对方才同意。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术后也没出现排斥的情况，卫天宝的身体也好的很快，不多久便已经出院了，回家休养了。

    这也让卫父卫母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又开是犯愁起来，家里为了给卫天宝看病，已经欠下了好几万块的外债，屋漏偏逢连夜雨，纺织厂那边宣布，因经营不善，又一次开始裁员，而卫父就在此次的裁员行列。

    没了工作，对如今的卫家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我不会退学的，以后我的学费我会自己解决，不用你们管。”卫盼盼朝着卫父卫母吼出这么一句后，便哭着夺门而出。

    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好，她是知道的，所以在卫父卫母把她叫住，说是要谈谈的时候，她不觉得意外。

    所以她本来都已经打算好，和他们说，以后学费生活费，她会自己解决，不会再拿家里的钱，也算是给家里减轻负担了。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话还没有说出口，迎接她的便是晴天一道霹雳，卫父和卫母竟然会要求她退学，外出打工，理由就是家里供不起她念书，且又欠了好几万的外债，卫天宝年纪还小，需要人照顾，卫母也没办法去上班，而家里光凭卫父一个人，不但还不了钱，甚至连基本的生活开销都可能负担不起，所以也就只能委屈她了。

    凭什么？

    卫盼盼从家里跑出去，在小区附近的花园，大哭特哭了一场，到底是重活一辈子的人，心性比旁人要更稳重细腻一些，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无比冷静。

    首先，不敢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退学，也绝对不退学，一旦退学的话，那她这辈子就全完了。

    至于休学的话她也不想，学业一旦中断，想要再连接起来，就比较困难，最起码对她这种聪明不足勤奋有余的人来说，是个挑战。

    她已经想好了，现如今国家正是经济飞速发展的时候，对大学生也相对优待，她完全可以贷款上学，在校期间没有任何利息，至于生活费，她可以勤工俭学，寒暑假也能去打工，只要勤快一些，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在把所有的事情都捋顺一遍后，卫盼盼便起身离开了花园。

    眼下已经容不得她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番外——————

    十三年后，

    已经是深夜时分，年逾五十，因过度操劳，头发已经有些发白的卫父和卫母却还睡不着，坐在客厅里正计算着什么，但是一遍又一遍的，不论他们怎么开支怎么省，钱还差着好几万。

    “……不如酒桌减少些，菜单也不选888的，改选488的，这样也能省下好一笔。”好片刻，卫父如是的开口说道。

    卫母却第一时间反对，“不成，不成，488的菜色太便宜了。再者，天宝的那个对象，你也见了，那是个脾气大的，这若是让她知道，可又有一番闹腾了。到时候你我这老骨头，可受不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卫父直接丢开了账本册子，语气急切的开口说道。

    好片刻，

    才听卫母开口：“那就给盼盼打电话，让她想想办法。”

    “盼盼不会答应的。”

    十多年前，因盼盼读书的事，恼怒上了他们，自那年离家后，就鲜少回来，上次回来还是参加她奶奶的葬礼。

    卫母心里显然也很清楚，恼怒道：“死丫头，真是白白把她养这么大了。如今家里有困难，她明明就有钱，却不肯伸手帮忙，天宝可是她亲弟弟，将来她在婆家受了欺负，可还要靠天宝给她撑腰的。”

    但不管她怎么恼怒怎么骂，反正卫盼盼也是听不到。

    “对了，要不，你给卫瑶打个电话，让她一次性结清给你的赡养费。”忽而，卫母的眼睛亮起来，对卫父说道。

    打从去年卫父过了六十后，家里每个月都会收到五百块钱，刚开始他们还不明所以，后来卫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他们的电话，打到家里来。说是看在当年那两千块钱的份上，日后每个月都会给他打五百块的生活费，一直到他老死。

    卫父听到这话，心中意动，犹豫道：“那我打电话问问。”其实说起来，要不是去年接到这突如其来的五百块钱，他都险些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打，赶紧打。”卫母已经在心里算起来，每个月五百，一年就是六千，她也不往多了算，就按二十年来说，那就是十二万，若是她肯给的话，完全可以解决儿子结婚钱不够的事。

    电话是去年她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他记下的号码。

    ‘嘟嘟’的几声响。

    电话很快就通了。

    “有事说。”阿瑶略显得冷清的声音响起。

    这十多年生活上的不如意，早就已经磨掉了卫父自尊心，他也怕阿瑶挂电话，毕竟他和这个女儿实在没什么感情可言，立刻就把事情说了一遍：“……我只要你一次性付清二十年，这样对你，对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