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那天在草地上见过墨菲斯以后,就是紧张刺激的……哦不或许对她来说并不是紧张刺激,而是锦鲤光辉普度众生的选拔赛阶段。不得不说,她当时坐的位置是真的很棒,周围四个擂台的情况简直一览无余,她甚至和关了扩音效果的奥特先生忍不住一起做起了赛事评论,简称吃瓜群众。比赛结束后,更是奔波于魔法塔中,办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手续,还专门上了两天关于阿加曼德的常识培训课,这才上了车。 车厢里虽然热,但其实大家的座位还是挺宽敞的。每个人都是单排的小沙发,面前还有长条的小桌子,足够侧身半躺着睡觉了。兴许是之前的神经太过紧绷,叶瑟薇一上车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就是第二天了。 掐指算算,马上就又要到七天了。 她的行李本来就近乎于无,她将梅尔巴嬷嬷后来又拿来的几套衣服装进统一发放的箱子里,旁边再把莎拉和苏西在临别时送的府里特产的龙喉花香氛发油特产套装带上了之外,鬼使神差地把那一把狗尾巴草也带上了。 这个东西生命力非常顽强,过了好久也只是略微褪色,并不存在凋零。叶瑟薇一觉醒来,看到桌子上的狗尾巴草似乎又稍微蔫了一点,才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召唤物不能离开召唤师七天以上。今天正好是第七天,你不来,所以只好我来找你了。” 墨菲斯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响起,更加让人惊悚的则是后面那个称呼,这可真是让人太……无福消受了。 所以这一次,叶瑟薇决定主动出击。 所以她对上了贝莱尔带着探究、不解和一丝莫名戏谑的双眸,歪了歪头:“你忘了吗,我是他的送饭侍女呀。” “从你走出海加尔府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不是了。”贝莱尔收敛了神色,认真道:“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这么想争夺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名额?” “每一个大区的公爵府、伯爵府和以下依次爵位的各个府邸垄断了所有人成为魔法师和战士的可能性,而只有与这个世界的隐秘有所接触的人,才能成为人上人。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么只有进入这些权贵之家为奴仆这一条路。哪怕出府之后身居要职,身上也永远背着这样的烙印。” “进入阿加曼德中心学院学习,则是唯一摆脱这样身份的办法。从此以后,你就只是阿加曼德中心学院的学生,你可以说自己的家乡是海加尔——不,甚至你不用这么说,你的家乡是欧斯卡纳。” “所以,你无需再自称为他的送饭侍女。”贝莱尔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他垂眸看着她,玫瑰色的眸子里难得是一片平静:“如果你要因为这个原因找他的话,那真的大可不必你操心。” 叶瑟薇本来只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她总不能说出召唤这件事的真相,结果没想到竟然引出了贝莱尔的长篇大论。 不够这确实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些。 到底不是土生土长在这里,她对于身份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知和认同感,但并非不能理解贝莱尔的意思。并且明白,无论他的语气是怎样,这段话其实……出发点是为了她着想的。 好意是要心领的。 她点了点头,冲着贝莱尔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那……我找他,叙叙旧?” 贝莱尔觉得自己刚才好心好意的一番话像是喂了狗。 他噎了一下,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往前走三个车厢,你可以去问问拉斐尔教授。” 叶瑟薇“咦”了一声:“拉斐尔教授也来了吗?” “是的,毕竟这次的人选里有不少狼人。有他在,很多事情会方便很多。”贝莱尔不耐烦地挑挑眉:“还有别的事情吗?” 叶瑟薇高高兴兴地挥挥手:“没啦,谢谢学长,那我就去找他了啦!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再莽莽撞撞的搞事了!没我在你会露馅的!” 贝莱尔看着她毫不留情转头而去的背影:…… 我giao。 请问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第三十八章 贝莱尔手指的方向恰是穿过了载着海加尔的两节车厢,再路过一个餐车后的位置。 刚才叶瑟薇巧妙化解了海加尔和特纳两边一触即发的激烈局面, 这会儿大家冷静下来, 也都回过了神,在嘲笑特纳们的同时, 也在反省自己的冲动和些许愚蠢。看到叶瑟薇这样穿行过去,大家都露出了颇为冰释前嫌的友好笑容,还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 叶瑟薇其实不是那种特别容易交朋友的性格,尤其是之前大家一边羡慕她身上高得离谱的幸运值, 一边忍不住地溢出了点儿酸。 其实并非不可理解, 所有三级战士除了她都是真拳实战流血流汗地打上来的,就算是其他的六级战士们,参考的第一要素也是杀堕落哥布林的超凡榜单战力排名, 那可都是刀口舔血实打实拼出来的战绩! 虽然奥特先生说的无可反驳, 大家心底也都知道幸运值这个玩意儿有多重要,但酸气这东西,就很难控制。 交朋友讲眼缘, 你酸过我, 之后再来夸我,之后也只是无冤无仇的泛泛之交罢了, 交心那是绝不可能的。 叶瑟薇尤其是这样。 所以这几天虽然大家的名字她也都能叫上来了, 甚至还知道了好几个人之间暗潮涌动的复杂八卦,一起吃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瓜,但能让她驻足聊一会儿的人,依然是无。 她就这样一路穿行过去, 带着点儿惊讶地和大家打着招呼,还抖了两个机灵,终于走到了餐车这一节车厢,悄然松了口气。 虽然也算不上是真的社恐,但是社交有时候是真的烦。 叶瑟薇抬手捏了捏眉心,眼角突然滑过了一道熟悉的色彩。 是拉斐尔教授墨绿色的半长发。 叶瑟薇猛地抬头,果然看到了拉斐尔教授的背影。她还挺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的,如果是其他人,她还没这么笃定,但是因为上幼崽饲养课,拉斐尔教授经常转过身去写板书,她简直对他的背影不能再熟悉。 不过那头墨绿色的长发上并没有白色毛茸茸的狼耳出现,大约是被他掩去了。 ——狼人的存在其实并不是秘密,叶瑟薇猜想,他之所以这样,大约是因为他本来就足够引人注目了,如果再冒一对漂亮耳朵,说不定会吸引到不必要的关注。 毕竟无论是从气质还是外貌角度来说,拉斐尔教授都与传统意义、或者说大家普遍认知中的狼人相去甚远。 出门在外,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又或者说,可能是刻意在躲避什么。 不过这么想就有点阴谋论了,叶瑟薇飞快敛去了自己乱七八糟的猜想。 拉斐尔教授距离她有整整一截车厢的距离,叶瑟薇在车厢头,拉斐尔教授在车厢尾,短暂一瞥后,她看到他端着咖啡走进了下一节车厢。 他身影消失的同时,叶瑟薇觉得自己的魔法意识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顿时意识到,拉斐尔刚刚必定是穿过了一扇魔法界门。 这位温柔的狼人教授既然能在学校办公室的门上开一扇去夜色湿地的门,那么完全有可能在火车上也如出一辙地来一下。 叶瑟薇生怕那扇门在拉斐尔教授进去以后,就会禁止旁人进入,身体比喊声更快一步地一路奔跑滑行冲上前。 却也还是慢了一步。 惯性让她刹车不及,直接冲进了下一节车厢。 魔法意识被触动的感觉再次传来,很显然,门并没有关闭,她成功地进来了。 她站在了一小片花团锦簇的丛林之中,很有拉斐尔教授那间花房办公室的特点,她还没来得及再仔细打量周围,就有男人的交谈声传了出来。 叶瑟薇下意识猛地蹲了下去。 “你现在这样太虚弱了。”拉斐尔教授的语调是一贯的淡淡,而这份淡淡中又有一些仿佛是他与生俱来一般都温柔,只是这样的温柔中带着明显的克制和疏离:“你不该离开海加尔的。” 一声嗤笑。 “不觉得很有趣吗?”男声带着散漫的笑意:“你给她的破书单里面好巧不巧有一本召唤阵,他改了阵法,差点脱困。想必他做梦也想不到,他选中的人身上带着我的东西。到头来,他也不过是为我做了嫁衣。” 拉斐尔教授沉默片刻:“你要脱困的条件非常苛刻。要无光之夜,要所有封印你的龙喉花瓣都因为阻挡了致命一击而碎裂,要召唤过一次神祇却失败的召唤阵染血。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上一个拉斐尔的句子是问句,但这一句回应却换了个无辜又耸肩的口气。他到嘴边的话语突然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向着一侧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于是他突得又笑了一声:“可能这就是命运吧。” “……可你到底是被召唤出来的。”拉斐尔的声音倏然敛去了其中的淡淡,变得凝重起来:“而召唤的本质是魔法源力的供给和支撑。你的大部分力量都因为召唤人的弱小而被封印,不仅如此,你现在完全是靠着自己残存的魔法源力支撑着,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嗯?我要告诉她什么?” “当然是——”拉斐尔深吸了一口气,他再好的脾气也被对方这样漫不经心事不关己一般的态度激怒了,有重重地一拍桌子的声音传来,紧接而来的是拉斐尔的怒意:“当然是你只要离开她超过一百米就会身如刀割,超过一天便会如坠魔狱!” 听到这里,叶瑟薇已经愣住了。 其实在她听到第一声嗤笑的时候,就知道了,和拉斐尔教授对话的,正是墨菲斯。 如果说一开始她听得云里雾里的话,到了所谓“脱困条件”那里的时候,就已经足以她反应过来什么了。 好巧不巧,她正好看了一眼,所以记得很清楚。 她去杀尼达姆的那一天,是朔月,也就是所谓的“无光之夜”。 墨菲斯扔给她的那朵花是棺材花,第一片花瓣抵挡了贝莱尔的一握,第二片抵挡了尼达姆的攻击,第三片则是在第一次召唤失败的时候消失,最后一片则是在与尼达姆的战斗中碎裂。 她在口袋里召唤阵掉落在地的时候,无意中按了上去,而那个时候,她全身都是血,掌心自然无可避免。 所以……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召唤阵被改过?什么时候?为什么会被改? 而她第一次召唤失败,是因为召唤到了……神祇?而墨菲斯的棺材花就是因为抵挡了这次神祇召唤而破碎的? 叶瑟薇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她的疑问太多,却又在听到了后半段对话的时候,倏然停顿。 ——“只要离开她超过一百米就会身如刀割,超过一天便会如坠魔狱。” 她蹲在地上,看不到被灌木和花草挡住的前方到底是什么场景,自然也不知道随意地靠坐在花草中沙发上的黑发男人看向了她藏身的地方,还给了声音包含了怒意、脸上却面无表情的拉斐尔教授一个鼓励的眼神。 叶瑟薇被连续而来的信息量震住,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句话的意思,就听到墨菲斯无所谓地“哦”了一声:“所以呢?” “你是放不下身段去找她还是什么?”拉斐尔一拍桌子:“可是你们明明都缔结了命运召唤的契约,只要连续默念三遍对方的名字,就可以直接请求和对方对话了啊!” 笑声流淌开来,最后竟然带了一丝微的苦涩:“有什么办法呢?我的主人似乎并没有默念过三次我的名字,所以从来没有触发过这个命运召唤的通讯方式呢。至于我,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召唤物,我疼,我难受,我一个人默念她的名字千百次却毫无回应,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瑟薇一个没蹲住,直接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他妈的,为什么墨菲斯这段话里有一股浓浓的……被抛弃却依然无怨无悔的感觉? 她为什么不知不觉中就承担了某种类似于“渣女”的角色? 然而她还没震惊完,墨菲斯似乎自己也忍不住了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 叶瑟薇的心里却没有因为这片笑声而轻松,反而揪得更严重了。 笑声倏然飘到了她的面前,原本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似乎觉得逗她逗得差不多了,再逗下去人要傻了,翻身而起,到了她的面前,蹲在了她的面前。 叶瑟薇跌坐在地还没起来,而墨菲斯在蹲下后,向前倾身的同时,将一只手按在了她身侧的地上。 少女的长发倾泻下来,发尾落在了茵茵草地上,恰好碰到了墨菲斯撑在她身侧的手背。 微痒。 [呜呜呜你别笑了,你笑起来就像是我不仅抛弃了你,还让你变成了一个苦苦等待未果、陷入癫狂的苦情人。] [天哪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我想过他吗?我想过吗?我……我他妈好像真的没有。] [不是,等等,我到底为什么要想他?我不想他为什么是不对的??] 少女的思绪混乱无措,蜂拥着顺着发丝涌入了墨菲斯的脑中。 而这样的杂乱在少女与他对视的时候突然出现了片刻的静止。 鸟鸣划破了四目相接之时的寂静空气,拉斐尔教授一脸木然又解脱地看向墨菲斯的背影,而墨菲斯的心中则是闪过了少女在错愕后的第一个感叹词。 [靠。] 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