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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晏榕当即便一怔:“从未……在孤出生之前,也未去过么?” 沈慕之将手中的书放回柜中,重新斟满杯中的茶:“朝中史官向来负责,历任帝王言行举止皆数在册。殿下身在宫中或许并无十分关注,但微臣科举时曾特意翻阅了先帝史载,的确未有过江北之行。” 沈慕之是晏榕亲自殿试而来的新科状元,为人处世自不用多辨。 他不会说谎,那说谎的便只能是……摄政王。 诸鹤骗了他。 所谓在江北凄苦成长,颠沛流离是假,吃不饱穿不暖是假,受人欺负是假,被先帝发现带回燕都想必也是假。 一瞬间,晏榕想起了前夜那人明亮的眼睛,那般真切的看着自己,嘴里却全是谎言。 他在噩梦中的挣扎是真的吗?皱紧眉的痛苦是真的吗? 还有泛着红的眼角,脆弱的轻哼,微微发抖的身子,或许这些也都是假的,同样也只是为了骗他,或者是——为了引诱他。 而他竟然真的心软了,相信了,被……诱惑了。 马车缓缓出了燕都郊外,道路不比之前的平坦宽阔,轻微的颠簸之下,杯中的清茶漫出来些许。 沈慕之道:“殿下在想什么?” 晏榕回过神:“你怎么看摄政王这个人?” 坐在对面的人的神色极少见的乱了一刹,只是晏榕自己也有些心绪不宁,并未注意。 沈慕之顿了顿,才开口道:“恕臣直言,摄政王此人自负骄矜,奢靡无度,专权独行,难堪大任,不知殿下为何突然问起他?” 晏榕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旁观者皆清,是他被诸鹤伪装出的脆弱迷惑了心神。 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并没有变化,变的是他,是他开始神思不宁,总是犹豫,甚至明明已经在去往江北的路上,却还在为燕都的那个人感到无法克制的愤怒。 他不应如此。 不应忘记从小熟读的君子仁礼,心怀天下,近贤远佞,更不该如此轻易就被摄政王的虚情假意引得头晕脑胀。 摄政王暴虐无常,残害忠臣,为害苍生,留下他必将永远是个祸根。 晏榕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端方的模样。 他开口道:“无碍,只是想起了些事,现下终于有了决断。” 不同于摄政王前往南疆时的吃喝玩乐,太子殿下的马车避过所有城池乡县,一路急行,不过只二十来天便已到了江北一带。 来此之前,晏榕与沈慕之已经做足了准备,先从何处着手,如何改善百姓所居,解决水患,控制疫病。 然而当他们走下马车,放眼望去。 入目既无饿殍,更无饥荒,田埂中的麦粒虽不比燕都茂盛,却也勉强算得上沉沉压枝。 长长一队马车早已候在城门口,侍卫们守于车架之前,个个身形矫健,一眼便知是练家子出身。 一名身着从七品官袍的男子似是已然恭候多时,遥遥便挂满笑容迎上前来,行了大礼:“太子殿下路途奔波,江北总督周成接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晏榕与沈慕之对视一眼:“灾情严重,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太子殿下想必是听了外界的谣传。” 周成身形肥壮,官袍在身上都走了形。 他浑身的肉随着笑意一抖一抖,“江北虽有水患,但近来已经好转。殿下您瞧,这不是一片生机勃勃之景?” 晏榕敛起神色:“不止水患,恐怕还有水患引起的饥荒与瘟疫吧?” 周成的眼睛被横肉挤得只剩一缝,矢口道:“殿下心系江北,实乃百姓之乐!只是据微臣所查,江北并无饥荒瘟疫,殿下定是听了小人的不实之言。” 此话一出,晏榕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一旁的沈慕之笑了笑:“殿下难得前来江北,总不好空手而归。还望总督带我们四处转转,全当是视察民情了。” “这好办!” 周成眼睛一转,立马应了下来,“只是这天色已晚,今日怕是走不了了。不如微臣先带殿下与沈学士前去鄙府休息,咱们明日再议?” 江北总督府建得坐北朝南,顺风顺水,门口两座威武的石狮子昂首挺立。 洗尘宴后,府内的侍卫送晏榕与沈慕之回屋休息。 侍卫刚走,晏榕便一拳重重拍在了桌上:“岂有此理!” 沈慕之轻声一叹:“殿下息怒,是微臣失算了。” “这如何能怪你?” 晏榕紧拧着眉,“江北的灾民四散奔逃,连燕都都已知晓此事。谁成想这江北总督竟是……竟是这般鱼肉百姓之徒!你注意方才晚宴的食材了么?” 沈慕之点了下头:“皆乃珍馐,不乏鱼翅熊掌。” 晏榕:“民间饿殍遍地,孤却在此……”他停了片刻,“真是荒唐!” 沈慕之道:“殿下有何打算?” 晏榕深深吸了口气:“敌众我寡,不得不从长计议。先派探子偷偷去查,必要时……” “需向摄政王求援。” 沈慕之不知想起了什么,垂了垂眼,才接着道,“殿下,若我们情况危急,为了不落口实,摄政王必将派人前来。” 晏榕紧抿着唇,微顿了顿:“孤明白。” 夜凉如水。 晏榕在床上辗转几许,却依旧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