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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那歌伎却是个刚烈有主意的。有一天竟趁着月黑风高,挺个大肚子跑了。 一晃就是十几年,沈爻出现在周阁老视线中的时候,已经是御笔亲题的状元郎了。周阁老看中他的才干有意拉拢,便派人去查他底细。 谁想这一查竟是查出个儿子来。 没人知道那个歌伎是怎么教他的,但沈爻的能力确是有目共睹。 有这么一层被忘了十几年的亲情在,几经考验,沈爻自然成了周阁老的心腹,被派去了淮安王身边。 为了避嫌,周家没认沈爻,在外人看来沈爻只是个阁老有意拉拢的后辈。周凡却知道,老头子对这个私生子极为看重,自己若不是从正房肚子里出来的,这爵位将来还指不定落到谁头上呢。 周凡很看不上沈爻。 沈爻现在的身家地位,除了个状元,剩下哪个不是老头子给的,他一幅自鸣得意的样儿给谁看? 至于状元郎,京城里见的多了,也不是个稀罕事。 这么多年,沈爻仗着老头子宠爱不把他放在眼里,早把他气得不行。而今得着机会,羞辱起来毫不手软。 如今世道,娼妓之子最是为人不齿,往后明里暗里少不了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他笃定沈爻不敢忤逆老头子把身世抖露出来,也绝不会当众不认亲娘——只能乖乖受着这口气。 沈爻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打量着屋里头的人,把那些嘲弄的、不屑的目光一一回敬过去,才收了他一贯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样,不紧不慢地开口。 “下官见过的歌伎万万没有周公子多,他们懂什么,我也不大清楚。” 他动了动唇,勾出一个讽刺的笑:“不过王府近日新来了个小唱,听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顶住了半个城的兵,不知道周公子见过没有。” “混账!放你娘的屁!” 周凡登时炸了。 他那挨了板子的屁股还火烧火燎地疼着,一听有人提那个狗奴才,浑身上下的血“刷”地涌上脑子。 当下什么仪态风度也不顾了,桌上抄起东西就叮了咣啷地往沈爻身上招呼。 旁的人看见他动了手,赶忙七手八脚地过去劝架。说是劝架,话却是怎么火上浇油怎么来,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娼妓之子,与之共事便是下了面子,更何况沈爻还处处压他们一头。 他们忌惮沈爻,不好真怎么样。这边有个上赶着动手的,没有拍手称快已经是多年修炼出来的好教养了,还有谁能拦着呢。 这厢周凡把桌上顺手的都砸完了,一抬头看见沈爻闪避得甚是从容,心火更旺。余光瞥见桌上还剩个物件,想也没想照着他面门狠狠扔过去。 一把银刀。 切桌上那盘炙子烤肉的,不大,利得很。 沈爻那双最是风流的桃花眼骤然圆睁,霎时间竟显出凌厉之势。 没人看清他动作,只见眼前人身形一晃,那银刀一转,已然带着比去时更强劲的力量破空而来。 “铮” 银刀贴着周凡的侧脸没入他身后的木墙,劲风激得发丝飞扬。 众人再看时,那三寸长的刀几乎插进去一半,刀尾犹在震颤。 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那刀犹自嗡鸣。 沈爻面无表情地瞧着被吓傻了的周凡,眼中凌厉未收。 半晌,敷衍地拱了拱手,语气平平:“原来周公子请在下是来听故事的,眼下故事听完了,告辞。” 说罢转身出去,再不看这些人一眼。 出了雅间,收敛了那股戾气,看上去又是那个风流浪荡的沈公子。要出相思楼的时候迎面碰上店小二,还笑眯眯地要了二两酒回去。 他神色如常地往回走,一路溜达到自己府门口。 就看见楚钺杵在那,神色阴沉,活像个门神。 沈爻冲他挑眉,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抬脚进府。 “进来蹭酒喝。” 第8章 很意外的,沈爻屋里头没那么多花哨,书倒是很多,乱七八糟地堆在架子上,经常翻动的样子。 就见他随地一坐,拍开酒封仰脖灌了一口,歪头示意楚钺坐下。 竹叶青特有的芳香弥散开来。 楚钺没动,心情有点复杂。 查出沈爻与周氏有瓜葛之后,他一直提着一颗心。此番沈爻赴宴,鬼使神差地就跟了过来,一路上一边暗骂自己小人行径,一边暗暗担忧着。 莫名的,他觉得沈公子不是个不忠不义之人。 然后就听到周凡明里暗里地讽刺他娘,骂他是娼妓之子。老氏族的人衣冠楚楚地堆了满屋子,没一个人开口为他说句公道话。 那人一身牙白色的袍子,孑然而立,一个人受着各种不怀好意的眼神。 他在暗处看着,突然就很心疼。 这份心疼在看到他身手的时候,便转为了惊愕,再加上那人屋里头简洁明了的布置,便彻彻底底茫然了。 他竟是从不曾了解这个人的。 上一次喝竹叶青的时候,暗七殉职,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困兽一般钻牛角尖。是沈爻带着一坛子淡酒敲开了他的门,劈头盖脸把他骂醒的。 而今,自己却不知道站在什么立场上帮他。 见他久久没有动作,沈爻屈着一条腿,把胳膊支在上面,撑着脸,诚恳地问:“这位好汉,你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