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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说起这个,御书房中的太监宫人都心惊胆战地低下了头。 魏延不动声色,倒是笑了起来:“大家都知道姜不敏犯了事,对其惟恐避之不及,独有你还凑了上来,却奇怪了,这又是为何?” 林照辰坦然地道:“姜家的老夫人出身燕州林氏,是先父的族伯堂姐,尚在五服之内,算起来,姜不敏是臣的表兄。因着臣心性冷酷、处事暴戾,家母责备臣有干天和,两年前,曾经打发臣到姜家去,跟着姜不敏研习书法之道,以期修身养性,故而,姜不敏与臣有半师之谊。如此种种,固然姜不敏其罪当诛,然臣终究不忍,恳请皇上开恩,饶恕姜家母女,也算臣全了旧情。” 姜不敏不但贵为右丞相,更是晋国有名的书法大家,尤擅楷书,世人赞其笔墨如深山老竹,至清至寒,而神气丰腴,能令观者折服。 魏延闻言颔首笑道:“你倒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不过令堂说得有失偏颇了,男儿成大事者,自然应当刚硬些,你们林家世代武将,若无霹雳手段,怎可屹立至今,去学姜不敏什么,妇人之仁吗,那是本末倒置了。” 林照辰听得魏延言辞中间涉及母亲,只能垂首不语。 魏延和蔼地道:“跪着做什么,显得我们君臣生分了,起来说话吧。” “是。” 林照辰站了起来,立在魏延的御前,腰身笔直,如同高岳之上的青松。 他的容貌和林如晦没有半分相像之处,而是酷似其母赵氏。 赵氏当年是安阳城第一美人,容姿绝艳、国色无双,到了林照辰这里,既继承了赵氏的眉眼,又自有一股铿锵之意。 他的眉毛斜飞如剑,眼睛深邃而明朗,脸部的轮廓糅合了俊美与刚硬两种感觉,而他的气势凛冽又威武,会让人忽略了他的容貌,只觉锐气逼人。 魏延越看越觉得满意,不再提及姜不敏,而是转了一个话题,温和地道:“照辰年纪也不小了,为何尚未娶妻?岂不是令家中长者忧虑。” “臣尚无心仪之人。”林照辰简单地回了一句。 魏延笑了起来:“那可见是天赐的姻缘了,正等在此处呢,朕有一女明姿,年方二八,虽无十分颜色,也算窈窕可人,堪为汝妻。汝意何如?” 林照辰目无表情:“臣以为不妥。” 魏延终于也变了脸色。 —————————— 刑部的大牢里点着松节的火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光摇曳着,照得一切都飘忽不定。 空气里都带着一股潮湿而腐朽的味道。 狱卒打开了牢门,姜宛姝扑了进去,抱住了母亲杨氏,放声大哭:“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姜不敏的夫人杨氏本是一个尊贵而美丽的贵妇,此刻却是头发斑白、容颜槁枯,满面恍惚的神色,望之如年迈老妪。 她呆呆地坐在枯草堆里,直到姜宛姝摇晃了她半天,她才将眼睛转了过来,而后慢慢地认出了女儿。 “宛宛……”杨氏迟疑地伸手摸了摸姜宛姝的脸,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把将姜宛姝抱进怀里,悲泣不成声,“娘的心肝啊,娘终于又见到你了。” 姜宛姝把头埋在杨氏的胸口蹭着,想要寻求母亲的安抚,她惊恐而茫然:“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爹爹呢,他们说爹爹他……” 杨氏的眼泪早已经流干,此刻听得女儿问及,只觉得双目刺痛,抱着女儿悲切地道:“你爹走了,他触怒了新帝,被斩于金銮殿上,连尸首都不得发还,宛宛,我们姜家气数已尽,娘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心疼你,如花似玉的年纪,竟要随我们一起去,爹和娘对不起你啊。” 姜宛姝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窟,冻得发抖:“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全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信,我是不是做梦,娘,您说啊,我是不是在做梦?” 杨氏心中悲痛难当,将姜宛姝紧紧地搂在怀中,摩挲着她的头和脸,就如同幼时那般温柔地抚慰着她:“是,宛宛,这就是一场梦,乖乖的,别怕,很快就醒了,醒了就能见到你爹了,我们一家三口又能团聚了,好孩子,娘在这里,你别怕。” 杨氏的手抚摸着姜宛姝,母亲特有的味道将她包裹了起来,连日来的惊恐和伤痛短暂地被隔离在外面,姜宛姝小小声地啜泣着,蜷缩在杨氏的怀中,渐渐地昏睡了过去。 或许,醒来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时辰或者一个昼夜,大牢里面是没有日光的,分不清时间的流逝。 姜宛姝听到牢门哐当打开的声音,她惊醒了过来。 一个着刑部服饰的小吏进来,后面跟着几个狱卒。 杨氏将姜宛姝护到了身后,警惕地望着这一群人:“尔等意欲何为?” 小吏的面目冷冷的:“姜夫人,时辰到了,我来送二位上路,您请吧。” 这话如同一个焦雷劈在杨氏的耳边,她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地抱紧了姜宛姝。 小吏歪了歪头,后面的狱卒上来,捧着一个盘子,盘中放着两样事物,一幅白绫和一壶酒。 “姜夫人,您要哪一样?” 姜宛姝颤抖着缩在母亲的怀中,手脚冰凉。 杨氏摇头,哀声恳求道:“诸位大人,行行好吧,我甘心赴死,但求你们饶过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