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上元
十二月月圆之后,下一次月圆,便是上元之时。 除夕之时,年年人都更少,庭花寥落,人也无趣。只是观若与萧翎陪着萧翾守岁,听着她说了一些过往的旧事而已。 陈郎君也在席间相陪,至于崔晔,观若又有许久不曾见到他了。 临近年关,事情却不会比平日更少。观若做完了之前的事情,又和从前一般,每隔几日,也会和萧翎一起往城楼上去巡视一番。 倒是再没有遇见过晏既。 萧翎独自一人去城楼上时,时常能遇见他,她却总是同他错过,或许便是没有缘分。 她已然在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了。 待到上元佳节,观若和萧翎一起用过晚膳,便轻车简从,往庐江城的街市上去了。 是万家灯火春风陌,十里绮罗明月天的节日,红妆笑语方才应景,桂棹和兰桡是将观若悉心打扮过的,因此并不方便骑马出行。 倒是萧翎又要作怪,换了男儿装束,打马走在最前,留下沅沅同观若一起在马车里。 自那一夜之后,萧翎没有再同观若谈论过她喜欢的人是否是女子。 只是后来她与沅沅行迹越发亲密,似有心意相通之感,观若也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如此上元佳节,有情人相逢佳期,倒是她恐怕要落了单了。 她们一路过梅堤,堤坝两旁,都有不少年轻丽人叫声软语,将莲花灯推入江水之中。 原本的宽阔江水,自目下而至远方,几乎都飘零着各色的莲花灯。承载着放灯之人的心愿,烛火明灭,飘向远处。 和原本在夜晚时晦暗的令人害怕的情形相比较,红莲万蕊,实在已经美丽太多。 一过了梅堤,马车便停了下来。观若被萧翎扶下马车,才想起来一件事。 “今夜这般热闹的情形,该让大人一同出来游玩的。” 萧翾是喜欢热闹,喜欢过节的。尽管她总是让她的生活苍白的如同昭阳殿中那些沉寂的帐幔。 萧翎同样将沅沅扶了下来,她今日满头珠翠,与萧翎平日相比也不遑多让,倒像是哪一户高门之中的小姐。 分明还未至春日,萧翎倒是还装模做样地拿了一把折扇。缓慢地摇着,也不嫌冷。 “‘趁闲身未老,良辰美景,款醉新歌舞。’三姐在我们出门之前,便已经同陈郎君一起出门赏灯了,何须等你想起来。” 观若听罢,便故意拍了她的扇子一把,“你早知道,好好告诉我便是了,何必揶揄我。” 沅沅便笑了笑,走到了萧翎的另一侧,“殷大人别和我们家小姐置气,她就是喜欢同旁人炫耀她知道的事,才不肯好好说话呢。” 萧翎身量高大,便是在男子之中,也可算是中等身材,沅沅娇小,她要低头看她。 正要说话,观若又道:“既然是沅沅替你说话,如此良辰,我便不同你多计较了,还是赏灯要紧。” 旋即先行一步,迈入了人潮之中。 悠悠未央夜,粲粲彼都人。灯市之中,宝灯灿烂成银树,更有罗绮如云,斗妖娆,各逞黛娥蝉鬓。 在梁朝的这一个角落,似乎仍然是歌舞太平,安居乐业的景象。 观若一人独行于前,萧翎与沅沅行迹亲密,跟在她身后,她都不好意思频频回头,以免坏了有情人谈情的意趣。 便只是一路观灯,欣赏着她许多年都没有机会再欣赏过的风景。 庐江城中,内河两岸也疏疏落落地站了不少人。 内河流动缓慢,放灯的人少,观若行步缓缓,倒是看完了几个小娘子放完手中河灯的过程。 她看着那河灯没有随流水向下漂流,而是在年轻女子的娇声笑语之中,被河面上的横风所惑,缓缓地飘到了河对岸去。 目光也自河灯之上抬起,一眼望到对岸。 这世间原来真有这样巧合的事,或许也不算巧合。 他们毕竟是在同一座城中,南北城门洞开,华灯同照万人来,都是要共度佳节之人。 观若的身旁是萧翎和沅沅,晏既的身旁,却只得伏珺一个。他们向来是成双的。 伏珺望见观若的时候要比晏既晚,一看清是她,来不及同她有什么表示,先望向了晏既。 晏既看来是早已经发现她了,比她要早。 隔着一条河流的距离。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他们能做的只有静静地望着彼此。 可是这样也没有什么意义,早决定要分别的人,又何必摆出这样的纠缠姿态。万般难看。 连招呼也不必打了。 观若刚想侧身,继续往前走,萧翎站在她身旁,忽而揽住了她的肩,刻意地同她姿态亲昵。 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方才两岸的情形一般,同她一起往前走。 萧翎的身形挡住了观若的视线,她看不见晏既的表情,也再看不见河面上漂浮着的那些红莲花。 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 今夜的偶遇,或许止步于此,他们就只有这一点不该有的缘分。 观若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萧翎的用意,仰头望了她一眼,才忽而想起来,她今日是做男子装扮的。 她们方才站在灯火阑珊之处,便是晏既与伏珺从前都见过萧翎,也未必能在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光线之下看清楚揽着她的人究竟是谁。 换作了沅沅跟在她们身后。 “殷大人,那位将军是负心之人,您如今没有再得良人,便姑且让我们家十三小姐充作与您同游的郎君,令他也吃一吃醋吧。” 不必沅沅说,观若也明白萧翎的用意了。 她张了张口,想要同萧翎与沅沅解释。 解释晏既其实并不算是负心,他不过是不能两全;解释她早已经看开了,并不在意今夜晏既会与谁同游。 便是与李媛翊一起,她也不会徒劳波动心绪的。 应该说,是更不会波动心绪。 她想要解释这些,告诉她身边所有的人她并不是这段感情的失败者,不是被晏既所辜负、抛下的人。 但这段感情终究是失败的,没有赢家。 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者番同。所以不必解释那么多了。 于是观若回头,笑着望着沅沅,“旁人吃不吃醋,于我而言倒是不要紧。只要沅沅你不曾吃醋便好。” 她不懂得像她们这样的女子是如何来给自己的伴侣划定界限的,但她尊重她们的界限。 沅沅一张杨柳面,顷刻便开成了芙蓉花,喏喏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