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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安静。 四道目光在无声的对峙着,就在何娣以为陈戈峰不可能动手来摸时。 微凉的皮肉突然被一块热意覆盖。他掌心有茧,皮肉有点粗糙,触到她细嫩的皮肤时像被砂纸磨过一遍。 他很大,五指完全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臂,只微微一捏,就撤走。 何娣:“怎么样?我还是有点料的,我以前高中练了两年跆拳道,后来毕业在我舅的修车厂里还干了两年。我力气算不小了。” 他低着眼眸,打字。 须臾,他说。 ——软的。 何娣对这个评价显然不满意,捏了两把自己的,又要动手捏他的肩膀:“我再摸摸。” ——别摸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目光直直盯着他发沉的眼睛。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过了,高估了自己和他之间的熟度。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像兄弟一样比较身材,摸来摸去。 可能,他根本就不喜欢别人的碰触,只是因为和她关系缓和了些,为着礼节才没拒绝的。 何娣抿了下唇,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袖口抚弄平整,呵呵笑两声:“不摸了,不摸了。” “不过我刚刚跟你说的,叫你加入我们的那话,是真的,你考虑考虑,我今晚复诊,医生说我耳朵情况好了很多,应该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出院休养了。” “要是愿意,就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江湖上浪,海边,高山,沙漠,湖泊,想去哪里都可以。” 良久。 她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脸庞,慢慢浮出笑意,眼角弯弯的弧度很温柔,声音也轻轻软软地,叫人心里安逸得不得了。 “你想想吧,就当是一次旅行,我挺喜欢你,才这样说的。” 即使知道这个喜欢的含义,并非男女间的那种喜欢。 他心上却像被一根细针捅出一个小洞。 夏晚的暖风猛灌进去,然后全身冰冷的血液就被瞬间烧热,点着了。 —— 凌晨时分。 他没有入睡,漆黑的眼睛浸没在黑夜中,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偶然有车经过,他耳听着轮胎驶过路面发出的嘎吱嘎吱声。老爷爷翻身时,木板床低闷的嘶叫也间杂其间。 睡不着。 完全睡不着。 脑袋里都是她说的话在单曲循环着,像一只听了就会上瘾的歌。 他找不到那个暂停键在哪里,能让他关掉她这首特别的歌曲,能让自己停止对她的在意。 时间渐渐流逝,他闭上眼睛,在放空自己的长久的消磨中陷入了浅眠的状态。 不幸的,死亡吟唱又一次降临了。 何娣竖起两臂,紧闭着眼,很有些焦急地朝着天花板小声喊:“我…我……的…” “还给我……还给我……” “还给我……” 蓦地,一个柔软的小东西落入在她空荡的怀抱中,睡梦中的何娣一把将它死死拥在怀中。 仰躺的睡姿变了,她侧躺过来,如同婴儿在母亲子房里的姿势般蜷成一团。 月色如水,穿过透明得发亮的玻璃,流淌成一条银色的溪流。借着清亮的月光,他看见她怀中的白色猫咪娃娃。 那是他刚刚从自己的行李包里翻出来的,没记错的话,这个娃娃是他十七岁,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拿了第一名,主办方给的吉祥物。一只白色皮毛,蓝眼睛的猫。 很多奖牌奖品都不见了,只有这只猫,和他赢的第一块奖牌,他一直留着。 何娣在梦中找回了东西,满意地叽里咕噜几句,就闭上上嘴。眼睛也闭着,乌黑的眼睫浓密,昏聩中肤色白得几净透明。 上唇微翘起,耳边的乌发乱乱地斜盖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有几丝被她含在唇间。 他停下呼吸,伸出手把那几丝发顺利拂开,指尖滑过她的皮肤,像划开了幽静柔软的水面。 良久停留。 他没有收回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躺回了床上,看着天花板,刚刚酝酿出的一点睡意瞬时消散如云烟 。 他一夜不眠。 —— 清晨,热烈的阳光打在地上,空气被高温炙烤变形,窗玻璃挡不住蝉声鸣叫。夏天才刚刚走过三分之一。 医院一楼,复健室里人不少,戴着假肢来来回回练习走路的都大汗淋漓,也脚步不停。 熊图的老婆来看望他,带了一盒煎饺和一碗热稀饭。熊图几下吃完了早饭,两人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闲聊。 熊图他媳妇嘴有些唠叨,人又爱操心,走的时候,说东说西,嘱咐好半天,熊图才支着拐杖从室外走进回。 陈戈峰坐在休息区,额头出了汗,把发丝染得湿漉漉的,后背也被汗水洇湿了。 他喉咙干渴,拧开一瓶冒着冰气的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半入喉。 熊图坐在他身旁,身上还残留着煎饺的香味。 “我看你家里人,怎么没来看过你啊?” 他捏着水瓶,指尖处化开一片水雾,神色淡淡地陈述:“家里没人了。” 熊图第一回 听他这样说,有点惊讶,但他也不好问得过深,只小心翼翼继续道:“是出事了?还是…” “出事。” 熊图盯着他,诡异的沉默无限拉长,他意识到陈戈峰不会再说下去,遂愣愣地:“哦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