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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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然呛咳,抬手抹去嘴边不断留下的血迹,懒洋洋的龇牙一笑。魏王,你会后悔的。 即便狼狈置身于暗室,灵然的笑容依然灿烂如春花朝阳。 魏王泰愣了一下,手中马灯缓缓放下。你认得孤? 怎么不认得?灵然笑。笑完了,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前日还在宫中见过。 你是谁?魏王泰放下马灯,随手丢在地上,马灯在他脚边咕噜滚了几下,光束依然如故。 灵然垂下眼皮,看向那盏孤单的被舍弃的马灯。视线刚好搭在垂落的乌黑鞭梢。鞭梢上仍残留着他的血。 鲜红的。 魏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灵然笑又抹了一把血渍,口中血沫翻飞,不知咳出多少内脏碎片。前儿在宫中分明还与圣主说过,给小和尚我一月期限,去处理那怨鬼做祸一事。 是你!魏王泰大惊,猛然伸手卡住灵然的喉咙。 五指握住,如同一只白虎利爪锁死掌下猎物。 咽喉软骨咯咯作响。 灵然却依然不管不顾地将唇角扯动,像是一个无声无息的嘲讽。 不许这样看孤!魏王泰勃然大怒,随即像扔马灯一样愤然地将灵然重重掼在地上。 灵然吃痛,整个人在地上连翻了十几次,嘭一声,后背撞上墙壁。内脏又碎了。他猛烈咳嗽,口中却哈哈大笑,清俊至极的脸上居然有一种诡异的美。 阿泰,那人可是醒了?隔着墙壁传来叩指声。崔彧的声音依然清冷如昔。 灵然这才知道原来崔彧就在隔壁。这墙壁不知为何却能够透过声音,应该不是大理寺诏狱了。他背靠着墙壁,四肢着地,缓缓地挣扎着坐起来,就靠在墙壁上双腿箕踞,口中哈哈大笑。怎么,抓错了人,眼下你们要灭口吗? 放肆!魏王泰怒吼一声。 隔壁又传来一阵叩指声。 魏王泰沉默,然后突然快步走到灵然面前,居高临下地用冰冷的目光俯视他。待会儿见到阿彧不许你胡乱说话! 这一声叮嘱却是极轻,几乎是贴着灵然耳朵传入。 灵然眉一抬,魏王泰却抛下他,匆匆地打开门出去了。 门关上,那盏马灯悠悠的光照亮了一室黑暗。 崔彧却等不及,已经走到门口,靴子落在空荡荡的地室内,显得格外阴森。 魏王泰忙忙地迎出去,与崔彧在门边相逢,随后传来魏王泰张扬的笑声。又是啪.啪拍背,又是哈哈狂笑。阿彧,你送来的这个玩物甚好!还是你最懂我! 原来这人见了崔彧会发疯,不知是中邪,还是入魔?灵然咳嗽几声,背靠着墙壁,呼吸如同一只破败的风箱,呵呵作响。 那头崔彧的声音隐约传来。让你玩,却不是让你只顾着玩! 这话极绕口,魏王泰却立即听懂了。阿彧你别生气!是孤的不是!只是这人一打就晕,到现在刚醒,要不你问问他? 说着打开门。门环响动,两人脚步声匆匆地走进来。 从灵然角度,只见到地面一双黑金丝履靴,随即崔彧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呵呵,嘴巴这么硬,是想死吗? 最后那一声想死语调上扬,声音极其轻柔甜蜜,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灵然迟钝地抚摸左手无名指上的黑蛇,示意大郎不要轻举妄动,头低垂着,一阵阵咳嗽,当作听不见这人说话。 聋了?崔彧皱眉,声音格外冷淡。 没有!孤刚才下手有分寸的!魏王泰急忙补充了一句。你瞧! 说着啪一声,鞭子从灵然头顶落下,灵然一阵抽搐。这一鞭,彻底打散了他刚刚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口灵气,双手不断痉挛,脸色顿时惨白,大口大口往外喷血。 崔彧皱眉不悦道:让我问完话再弄死! 是,阿彧你别生气!魏王泰忙丢下鞭子,牢牢地抱住崔彧胳膊,居然如同一个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孩子般,痴痴地笑着。这两年你总是不肯与孤亲近,好不容易逮着你,这不是为了讨你欢心嘛? 呵!崔彧口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下月就要大婚了,如今再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 只要你提,孤立刻退婚!魏王泰仰头,深深地看了崔彧一眼。阿彧,这世间只有你最懂我的心。 崔彧冷笑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走走,魏王泰却捉住他袖子不放。我说真的!孤这颗心,心中通通都是你!不信,你剖开来瞧瞧。 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崔彧越发不高兴,怫然甩袖道:你将来是要争那个位置的人!整天只顾着儿女情长,何时才能成器? 孤要成什么器?魏王泰大笑。孤自问不是那个料!这江山虽好,于我无用。如今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讨阿彧你的欢心罢了。 好,就当你是为了讨我欢心,崔彧唇边噙着一抹笑,桃花眼中波光潋滟,乜了魏王泰一眼,回嗔作喜。可是阿泰,如今你做的都是什么事儿?太子都去寻国师了!你呢,你至今 孤寻到了一个!魏王泰忙忙地到,只是眼下那人有事耽搁了,一个月,阿彧你再给孤一个月!一个月内定会有分晓。 一个月太迟。 那你要怎样?魏王泰突然放下手,一脸受伤。 从灵然角度看去,这两人的神色极其亲密,分明像是闹了别扭的小俩口。 小俩口? 灵然心中咚的响了一下,隐约猜到什么,却不敢置信。 下一刻,他眼睁睁瞧见魏王泰突然扑到崔彧怀里。崔彧生的极高。魏王泰年幼,尚未长成,身高只到崔彧肩头。这一扑过去,魏王泰不得不踮起脚,手攀在崔彧肩头,然后一闭眼,生硬地咬上崔彧唇瓣。 崔彧皱眉,却没推开他。 魏王泰大喜过望,猛然噙住那两片凉薄的唇,辗转入内,一路攻城夺地。 室内传来可疑的水声,时不时夹杂一两声缠绵的啵。 灵然大羞,随后又暗恨。想到先前大郎对他做的那事儿,忙不迭用手指紧紧摁住蛇头,左手无名指下黑蛇不安地扭动身体。 他做梦也没想到,被人关在地.牢.里居然也能撞见这样的事情!这两人品味可真说 灵然想说话,却控制不住心内愤激情绪。一激动,又开始缩在墙角猛烈咳嗽。 咳嗽声终于唤醒了那边的两人。 崔彧用手指隔开魏王泰,才袖管内掏出一块雪白丝绢,皱眉冷声道:这人见到了,待会儿处理的干净些! 魏王泰张嘴,刚要答,就听崔彧突然间又怒冲冲道:让你斯文些!你瞧瞧,如今还是这么莽撞,竟然 魏王泰仰头,堵住他的嘴,呢喃道:孤实在是太想你了!亲完了,一脸委屈。说好了的,等孤坐上那把椅子你就入府。可孤追你在后头,追了足有三四年,你始终这也不让,那也不许,我都快憋死了! 再憋着!崔彧冷笑。反正下月你就要大婚了。 你还说!魏王泰跺脚,作势又要吻他。 崔彧这次侧身避开了,后退一步,用丝绢遮在脸上,皱眉道:把人早些处理了,我在外头等你。 好。魏王泰一口答应。 随后在魏王泰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崔彧转身离去。那动作快的丝毫看不出方才情浓。 灵然抬眸,望向魏王泰,笑了笑。凉凉地。 魏王泰扭头见到他,唇角居然也上翘,神色餍足。 片刻后,魏王泰如同一缕幽魂似的飘到灵然身边,贴着他耳朵轻声道:待会儿无论孤怎样做,你都不许说话!顿了顿,又道:装死,你会不会? 灵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他也说不出话。 只要张嘴,都是血。 第69章 孤僧灵然(志怪)35 魏王泰一把掩住灵然口唇,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觉得舌尖卷入了一个异物。小而凉,微苦。 咽下去!魏王泰压低声音在灵然耳边道。 灵然眼皮勉强撩起,看了眼魏王泰,将那粒异物压在舌头下不肯咽。谁知魏王泰冷笑一声,手指快速沿着灵然的喉结往下滑,点在他胸前檀中穴,一瞬间灵然只觉得气息凝滞。下一刻,那异物已经不听使唤地顺着喉管咽下去了。 好了!魏王泰放开他,拍拍手。也不管倒在血泊中的灵然,转头对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空荡荡的地室内无声无息地多了十几个身着黑衣的人。这些人看一眼也不看躺在地上的灵然一眼,垂首肃立。王爷! 抬出去,埋在十里外的乱葬岗。 是! 那些人麻利地四散过来干活。其中两人抬着灵然往外走,剩下的人则收拾地上血迹狼藉。显然早就做惯了这事儿。 灵然口舌耳唇皆失去了知觉,头顶却像是长了第二双眼睛,能在冥冥中看清这一切。 遥遥地,他只觉得魏王泰站在他身后笑的格外古怪。 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哀。 * 两名黑衣人抬着灵然,大步流星地趁夜色出了城。在出了长安城后自有车马将灵然卷了,却不是躺在马车内,而是一辆驮着干草的马车。那些人就将灵然藏在干草堆里,其中一人翻身上马,熟练地架着马车往十里外乱葬岗去。 左手无名指上的黑蛇终于愤怒地发出嘶吼声。吼声越来越大,在这夜色中沉沉积聚。 什么声音?前方驾车的黑衣人蓦然回头。 不知道,许是要下雨了吧?两人齐齐抬头望向天空,原本夜月明朗,此刻却无端端旋起大片墨青色的云团。黑云压的天都矮了半截,风声带着尖锐的啸音,刮的衣衫一层层翻飞。 眼看着要有一场暴风雨,即将倾盆而至。 快些走,别误了王爷的事儿!两个黑衣人耳语商量罢,匆匆加快了速度。马鞭不时抽打在马背上,啪啪作响。 灵然想安抚暴走的大郎,却一根手指都抬不动。他一急躁,不知为何就像是在识海内见到了一片全新的领域。 * 灵然觉得仿佛是处在一片茫茫的云海中,脚下全是湿漉漉的云雾,全身皆湿。他撩起眼皮,眼皮上也是沉沉的雨水。 他费力地咳嗽两声,道,大郎,无需如此!真的不能这样了! 他们欺负你! 青柳大郎的怒吼声自四面八方传来,震荡的整个空间内都发出摇晃声,仿佛下一刻就会碎裂成渣。 这人间待汝不公,吾灭了它! 你有多少灵力?灵然嗤笑。 青柳大郎默了默。就算拼尽这一身修为,也不能让这些人欺负你! 无事。灵然淡淡地道,魏王泰既然这样说,想必不会当真杀了我。不急! 不等大郎答话,他又补充了一句。毕竟他可是在李世民面前夸下海口,要将怨鬼一族捉拿殆尽 灵然突然顿住,想起那只装满怨鬼的乾坤袋眼下落到崔彧手里,也不知道怎样了。 他刚想到这层,青柳大郎就闷闷地道:那个乾坤袋于你可还有用? 有用的吧,灵然不太确定地道。 那便给你!说着从空中无端漂浮出一只乾坤袋,像是鱼皮质地,又凉又滑,径自掉入灵然虚握的手中。 灵然掂了掂,怨鬼们还在袋口内胡乱冲撞。 崔彧竟然没能拿走?他诧异地嘀咕了一句。 那当然!青柳大郎的声音充满不屑,嗤了一声。就凭他?什么玩意儿! 可是就这玩意儿,险些将小和尚我给弄死了! 灵然心内不以为然,嘴上却不说,只拎着乾坤袋晃了晃。这是什么地方? 是你我的识海。青柳大郎停顿片刻,又解释道:那会儿在穿梭时空时,你与吾建立心电感应,眼下你我不仅死生同契,便连这修为识海,也是共同的了。 这却是件稀罕事!灵然抬头,想努力打量一下四周,奈何全身上下软绵绵的一丝力气。刚抬头,便觉得脚下一晃。 下一刻,哐当一声,他被扔入一处土坑中。黄土刷刷的往他身上洒下来,带有一股泥土特有的腥味。 怕是到了乱葬岗了。 灵然没想到这两个黑衣人当真说埋就埋!魏王泰居然骗他?灵然费力鼓动唇舌,咬破舌尖,一缕鲜血顺着齿缝间流入喉嗓。 下一刻,他手指动了动,倏地坐直身子,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前方两个黑衣人正弯腰埋土,冷不丁撞见坑里居然诈尸了,惊了一下。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眼神晃了晃,随即分别拔出刀剑,朝灵然扑过来。 一人冲向灵然的胸腹大穴,另一人则想一剑割.喉。 刀光森寒,剑影如霜。 操!灵然抬手抹去唇边尚未干涸的血渍,阴森森地笑了一声。阎王爷派我上来收魂!你们敢草菅人命,去死吧! 灵然一身白衣叫血迹染成暗红色,加上声音幽冷,在月色下没来由显得格外恐怖。 饶是这两个黑衣人见过无数奇诡场景,此刻也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动作稍缓。灵然趁机腾空飞起,脚尖在空中踢飞两人手中兵器。一转头,白衣无风自动,在半空中鼓荡如一口钟。 他就这样悬浮在半空,悠悠地抬起手,指甲内渗出血渍。 滴答! 滴答! 一滴滴落入黑色泥土。 这世间不公!这世间无福!小和尚我便替天行道! 指甲内的血渍滴落越发快速。 那两个黑衣人眼睁睁看着那十根长指甲,想扭开头,眼神却不听使唤。全身血液都冲上喉管。下一刻,不自觉地仰头。 随着灵然攥拳的动作,两人喉管像是被看不见的利剑割断。喀嚓一声,无声无息的,两个黑衣人如同两截木桩一般倒卧在地。头颅飞出,在空中飞旋了十几圈后,扑通一声落入刚才他们挖好的土坑中。 灵然垂眸俯视半晌,冷笑一声。笑声空寂。大郎,我杀人了。 你便不杀,吾也要灭了他们! 无名指上黑蛇昂然抬起头,随即在夜色中砰一声,从灵然手指上消失。 青柳大郎站在月下风中,仍是一身红衣,身材高大。他站在那里,目光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宝贝儿,他们本就有错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