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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恍然,区区相差两年的时间,一个人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并且她始终那么讨厌的沈三,确实是上辈子的那个人吗?心里的疑惑她只放在心里,面上依然是微笑着,“都说是文会,那就以文交友,身世何足挂齿,只可惜我诗文不佳,但琴艺尚可,可否借沈姑娘的琴一用?” 苍沐瑶说的不无道理,完美的绕过那姑娘挑衅的话,自己台阶下的漂亮,却让沈三有些下不了台,琴棋书画诗酒茶,她最差的便是琴,所以在沈三的文会上,鲜少有人会提出弹琴这件事,今日摆着琴也不过是应应景。 沈三的丫鬟瞧着自家姑娘就要发火的模样,赶紧低声道,“此人大约是外地来的,外地人不懂规矩,但外地也有外地的好处,咱们长安城素来是最繁华昌盛的地方,她便是当真琴艺了得亦带着挥之不去的地气,小姐其实用不得动气,待她弹上一曲,自己打了自己的脸罢了。” 沈三安静的听完面色虽没有变,心里却赞同的松了口气,没错呀,外地来的,就算真弹得好,大家都说不好就成了呗。 于是清高的沈三姑娘清了清嗓子终于跟苍沐瑶说了第一句话,“可。” 真是居高临下啊,苍沐瑶想笑,这辈子还没人这么对她说过话呢,居然有点新奇是怎么回事? 柳思自觉的给她端凳子,调琴,片刻后,苍沐瑶端坐琴旁,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沈舒月,“啪”一声,第一下苍沐瑶竟狠狠的拍了一下琴面。 哪有人是这样弹琴的?但与她一同学琴的柳思刹那便知道了苍沐瑶要做的事情。紧接着流畅的旋律才从指尖传出,只是这拍打琴面的手亦未曾停下,铿锵的曲调加上敲击琴面的破音完全破除了古琴的温婉,弹出了一首宛若铁蹄过境的《行军曲》。 这是什么弹法?在座除了柳思可以说没有一个人会,偏偏这曲调无可挑剔,不过眨眼便让人心潮澎湃,仿佛当真在面前看见了一场千军万马一同呼号的行军,然在座都是贵女,想象都是匮乏的,便只能任由心头狂跳,一股子英气在眉宇间盘旋,横冲直撞的敲击心头,出不去回不来。 沈舒月亦然,这弹法她没见过,可这首曲子她听过,从第一个旋律出来,她的面色便苍白起来,《行军曲》在贵女们的圈子里不流行,可在阵前是时常有人弹得,她的父亲、祖父、家里的每一个男人都会哼唱,这是一个武将的褒奖,可在此刻她听在耳朵里却只有讽刺,她面前这个女子,在讽刺她的出身,一个武将出身的女人居然站在长安才女的顶端,这就像一个笑话,笑话她以自己的家族为耻,想学长安贵女文气,偏生一家子全是武将,她生是武人,死也在武人墓,她姓沈! “够了!停下!”沈舒月倏地站起身,“你这是何意?琴者当爱琴重琴,尔这般伤琴毁琴竟还引以为傲,入文会?怕不是痴人说梦吧!连琴者都不配如何决断你这琴音是否好听,离开这里!” 苍沐瑶的指尖离开琴面却没有停下这令沈舒月无法忍受的调子,干脆开口唱起了《行军曲》,略带着沙哑的嗓音与她平日里说话大相径庭,上辈子她不爱唱歌,便是因为这嗓子,这辈子倒觉得这破锣嗓子用在此时,相得益彰。 “你!”沈舒月不能说曲子有问题,找了琴的麻烦,谁知苍沐瑶还能无缝衔接歌声,偏生歌声亦宛若沙场冷冽,令她回忆起了不愉快的童年,这一下又一下的专挑她的软肋在攻,此人到底是谁?!缘何对她有如此深的敌意?是,敌意,沈舒月也不是傻子,到这个份上还不知道苍沐瑶是来找茬的,可真是蠢萌了。 “我沈舒月自问未曾见过你,缘何今日来此踢馆?文会讲究以和为贵,我让你停下你却不闻不问是何意?”既然不好相与,沈舒月第一反应便是将自己立于正反面的正面,无论如何不能先输了气势。 反应速度挺快的,苍沐瑶这才停下歌唱,“沈姑娘误会了,我是真心想要加入文会,只可惜我这手呀粗苯,嗓子呢也不好,再可惜诗文、对弈、绘画皆不在行,唯有那么些雕虫小技,谁料沈姑娘还不喜欢,既然如此我就不继续打扰了,只是将来还有些小姐妹想入文会,我定然会告诫她们沈姑娘不爱这……《行军曲》。” 沈舒月的手一寸寸收紧,怒急了也不能发火,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今日从头看到尾大家都没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这人却还一字一句的点题,这一下不对了,原想帮沈舒月说两句的一个个都闭上了嘴,说行军曲不好?得罪沈家,说行军曲好?沈舒月明显不喜欢。 空气在这一语后凝滞,苍沐瑶看着她不说话,沈舒月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也说不得话,柳思的眼咕噜一直在转悠,很快站好了位,正准备说点什么,便听见逛远了的几人匆匆跑回来,“沈姑娘,弘文馆恰散了课,好些人往这走了,沈姑娘咱们要不要避一避?” 放在以往沈舒月是要避的,可今日亭子里气氛僵硬,大家都没动,不一会便迎面撞上了弘文馆散课这些公子哥儿,蒋戚光素来跳脱,走在最前头,看见姑娘也不避讳,纨绔之态立显,轻佻的吹了声口哨,而后被太子狠狠瞪了一眼,几人未曾想前面有人,可瞧见了不打招呼也不合礼数,于是站定在亭下一一作了揖。 沈舒月自然要回礼,抬头点头的功夫,双方便将对面的人都看了个清楚,蒋戚光惊呼,“嘿!长公主你怎么在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