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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以为这样干干净净的处理,勉强能搏回一点好感,没想到夏和易冷不丁炸起来,“人家好歹跟过您一场,说赶人就赶人,您的良心呢?将来您厌弃了我,是不是也简简单单打发两钱银子了事?” 这道棘手的难题,显然他一上来就答错了,夏和易恼怒着将他往外推,“您先回去吧,容我想想。” 房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她居然连门槛都没提醒他一声,就那么当着他的面摔上了门。 赵崇湛处于一种好像可以理直气壮发火但又似乎有一点心虚的怪异状态里,“六河!” 六河惴惴从几步外赶上来,“主子爷有什么吩咐?” 赵崇湛怒气冲冲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声音压低了,“跨院里的人先留着,明早再处置。” 六河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来之前王爷刚吩咐将跨院的十八位姑娘都轰出王府去,怎么忽然又要留下了?难道是主子爷改了主意,想将姑娘们收房? 六河两道粗短的眉毛抽搐着拧到一块儿,犹豫半晌,到底是不敢违抗,应声去办了。 屋外的赵崇湛气得够呛,屋里的夏和易更是,在屋里不住碎步兜圈子泄火气,走到榻边气急了,一头闷进了被窝里,砸在床板上,“咚”一声巨响。 真是气死个人了,爷们儿有个把通房就罢了,世道如此,她也不好说什么,可这位倒好,六十六位!嚯,是真不惧铁杵磨针哪?端看余下的十八子,环肥燕瘦各种式样的都有,倒是不挑嘴儿,六十六,天爷啊,这后院还不得跟盘丝洞似的,爷们儿走进去,不缠得油尽灯枯,横是飘不出来。 关键是,武宁王看上去压根儿不像那样的人啊!一个能对着一张画像情窦初开的质朴少年人,后宅里竟然养了六十六个小老婆,这说得通吗?莫非心是干净的,但是身不由己?这种话说出去哄鬼,鬼都不会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啊啊啊!”她无效嘶吼,拳打脚踢。 春翠担忧的声音隔着厚厚的棉被,“姑娘,您还好吗?” 夏和易说不好,被窝下的身躯蜷成了一只烧熟的虾米,“我可能要死了。” “姑娘——”春翠像是欲言又止。 夏和易死活不从被子里出去,“别叫我,再叫我,我怕是要忍不住冲出去锤爆王爷的脑袋,再拉着那十八子同归于尽。” 还没等春翠搭上话,她就改口了,“算了,那十八子也是可怜人,该放就放了吧。我先手刃了王爷,再上相公堂子点他六十六个小倌儿伺候——” “你敢!” 一声怒喝,蒙在脑袋上的被子突然被大手揭开,窗前一道身影冷呵道:“你死也是本王的鬼,想进相公堂子,下辈子都不可能。” 春翠躲在一旁,畏畏缩缩地瞧着两位主子打架。门还好好锁上的,窗户支开了,漏出一地月光。 夏和易气得哆嗦,“您是三只手么,还翻墙进来!” 打小没怎么被人言语顶撞过的人,忍受顶撞的度就不太高,赵崇湛也被她刚才要逛相公堂子的言论气坏了,热血一上头,忘了初衷是来道歉的,拉长二五八万似的臭脸,“本王的宅子,本王爱怎么进怎么进。” 夏和易像头小兽,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连手推带脑袋撞,把他再次顶出了房门,“秋红,落锁!门窗全都锁上,提防夜贼!” 北地风大,风卷沙到了夜里也不停歇,月色惨淡,赵崇湛呆站在房门口,脸色比今晚的月亮还要青冷。 他带着三世帝王的命格出生,连先帝爷和太后都没对他甩过咧子,连着吃两回闭门羹,脸挂不住了。 六河刚安置完姑娘们回来,吓得腿肚子直哆嗦,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门差一丁点儿就甩到主子爷脸上了,只好颤着声儿劝道:“王爷……别置气,别和夫人置气,夫人年纪小,一时上火气急了也是有的……” 赵崇湛气得手抖,他自幼便立为储君,从来要什么有什么,一向呼风唤雨运筹帷幄的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吃瘪到现在,负气转身就走。 六河哎哟一声,哭丧着脸追上去,拐着弯儿地劝解着:“王爷,夫人气儿还没消,您要是这就走了……” 赵崇湛冷眼睨他,“你胳膊肘歪到哪儿了?别忘了你主子是谁。” 那眼风,刀刀的,吓得六河脖子一缩,忙说“是”。 他因为掉脸子气得够呛,但是气完了,还是得解决问题,十分没有面子地瓮声道:“明早再来。” 心里存着事,睡觉也睡不安稳,梦里刀光剑影的,夏和易在电闪雷鸣里张着长指甲呲着血牙冲他磨刀霍霍,一睁眼,一道惊雷正劈下,模糊照亮门口一道羸弱的影子,怀里抱着被褥,披头散发,纯白的寝衣在风里空荡荡地飘,那双圆瞪的眼睛尤其亮得不正常,像是冤死索命的女鬼。 女鬼就女鬼罢,赵崇湛还是感到一丝惊喜,克制住下床的冲动,再刻意往下压了压嗓音,如常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守着,您的床上就要睡十八子了!”夏和易蹬蹬蹬跑到床边,把被褥往床上一摔,一个猛子扎进去,本来只是生气的,想随便抓一个路人然后锤爆脑袋的那种纯纯的生气。可是一抬眼瞧见他,愤慨里好似掺杂了别的情绪,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无助地抹着眼泪喃喃:“您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