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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薛析说,“我羡慕所有人。” 当人长时间沉浸在一种情绪中时就会走不出来,始终在胡同中迷乱。 周挽说:“我父亲在我十岁那年生病去世,我母亲也在那一年抛弃我离开家,这些年我和我奶奶两个人一起生活,奶奶得了重病,每个月靠透析维持生命,年纪大不能做移植手术,不知道能坚持到哪一年。” “这些年我都自己想方设法挣钱、拿奖学金,好让奶奶不用那么辛苦。” 周挽眼底像是有某种吸引力,让人沉静下来,她嗓音很轻很淡,并不是刻意描绘自己的苦难,只是平淡的叙述事实。 “你觉得我就能看到自己的未来和人生吗?我连梦想都不敢有,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往哪里,也曾经和你一样想过放弃一切,但我不想让我爸爸和奶奶失望,所以很努力地走到了现在。” 薛析平静下来,无言地看着周挽。 周挽:“所以不管怎么样,至少你可以为了自己去活的漂亮一点,我们现在看到的世界都太小了,等再过几年,或许我们就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就会有不一样的心境,就会有现在完全想象不了的未来。” 周挽缓缓向她靠近,慢慢伸出手。 “薛析。”她轻声,“再坚持一下吧。” 女孩手抬到一半,仍在犹豫。 底下的人越聚越多,有老师也跑上来,有人喊着“她妈妈来了!”,薛析母亲和老师飞奔着上顶层,冲出来。 薛析猛地收回手,攀住不锈钢栏杆,栏杆晃动,响声尖锐刺耳。 “不许过来!”薛析尖叫。 母亲满脸是泪,被她这一下动作吓得跌坐在地上,哀求着她不要跳。 周挽回头看了眼她母亲。 在母亲旁边的,还有一个男生,是和薛析谈恋爱被叫家长的那个男生。 “薛析。”周挽回过头,“好好跟你妈妈谈一谈吧。” “一样的。”薛析哭着摇头,“都是一样的,只要我从这里下来,她还是会打我骂我,她根本就不懂!” “可你男朋友呢?”周挽忽然问。 薛析沉默,红着眼看眼前那个惊慌失措的少年。 周挽:“如果你今天真的从这里跳下去了,你有想过他吗,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会成为你自杀的背后推手之一。” “更重要的是,你就这样在他眼前跳下去,他会有这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阴影。” 说到这,周挽忽然停顿了下,心脏用力一跳。 阴影。 她从来没想过陆西骁为什么会有恐高症。 他明明什么都不怕,为什么偏偏会怕高,为什么会不管不顾冲上楼救人,又为什么会浑身发冷脸色苍白,动都不能动。 无意中,她好像又窥见了陆西骁的秘密。 周挽回头看了眼。 天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楼底吵吵嚷嚷,消防员已经赶到,喊声哭声交织成一片。 陆西骁就站在那,没什么表情,眉心还微皱。 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的他,也没有人知道他才是最先赶到这里的。 周挽心头蔓延开一种难言的涩意。 她回过头,重新看向薛析,细细观察她表情:“你知道有些阴影是不可能消除的,回来吧,薛析,一切都可以重头来过。” 世界很大,未来也很远。 薛析红眼定定地看着周挽。 忽然,她蹲下身,站在那狭窄的楼顶边缘,痛哭起来。 周挽走到她身旁,弯下身,终于攥住了她冰冷的手。 她妈妈和老师们在这一刻齐齐冲上前,将她从栏杆那头抱回来。 周挽被人群挤到一边,楼底下响起大家的欢呼声,楼顶的风那么大,阳光那么刺眼,让一切都蒙上一层不那么真实的光影。 周挽回头看向陆西骁,缓缓朝他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陆西骁。”周挽去牵他的手,看着他的额头的汗,轻声问,“你没事吧?” 他开口声音很哑,像精疲力尽:“嗯。” 周挽扶着他下楼,走下两层楼后他脸色才终于缓和了些。 “陆西骁。” 周挽脑袋里有点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她没有跳。” “嗯。” “是我们一起救了她。”周挽轻声。 陆西骁侧头,对上她眼睛,清澈见底,平静又柔和,像是一汪无澜的湖水。 他沉默地看了周挽一会儿,然后移开视线,淡声:“走了。” 周挽一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少年身量挺拔,脊骨笔直,又回到了那坚不可摧的样子,丝毫不见刚才在楼顶时的脆弱和慌乱。 * 学校里发生这样的事必然是轰动的。 全校老师开会后纷纷告知学生们不要将这件事传到学校外,降低事件影响度,而周挽则被点名表扬。 其实如果不是看到陆西骁跑上楼,周挽或许也没那么快反应过来,何况最先赶到那里的是陆西骁。 周挽本想告诉老师,跟她一起上去救人的还有陆西骁。 可又担心学校里有些人会联系到他母亲的事,陆西骁大概也不想在这样的事件中多掺和,所以最后周挽什么都没说。 那件事情的最后,听说薛析的妈妈哭着抱住女儿,不停地跟她道歉,也终于重视起女儿的心理问题,决定暂时办理休学看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