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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有放肆的锦衣少年打马而过,人群喧闹着,不少人仓皇躲过,惊呼阵阵,巡街的兵士却始终视而不见。 无论是这街市,还是旁边清波流敛的护城河里那些缓慢往来的船只,又或是那座宽阔的石拱桥,每处建筑,每寸烟火,都是慕云殊无比熟悉的模样。 这是他笔下《卞州四时图》里的景象。 是他十岁那年的作品。 这应该算得上是他第次将山水与风俗相结合的画作,画里有魏朝卞州的风土人情,更凭借画里来往的人物或是石桥相勾连,把卞州的四季都融在了幅画里。 他画的卞州,是他心所想的卞州,而画里卞州的四季,也是他自己心里以为的四季。 就好像他也曾在这座卞州城里那样真切地生活过似的,他当初落笔时,就觉得卞州就该是这副模样。 能够这样清晰地看见自己笔下的画面骤然生动起来,砖瓦,草木,甚至于每个走过他身旁的人,都是那么鲜活动人,慕云殊那双沉静无波的眸子里骤然添了几缕明亮的光彩。 这里的切好像都无比真实,他甚至可以伸手去触碰到街边绿荫里吹来的那片叶。 根本不像是场虚幻的梦。 可他又十分确定,这里没有个人能看见他的身影。 这时,人群里忽然哄闹起来,有女人尖刻的嗓音由远及近,还有男人的怒骂声,和着些人啰啰嗦嗦的惊呼议论声传来。 慕云殊回过神,抬眼的时候,正好望见不远处那抹扒开重重围看的人群,奋力奔跑着的瘦弱身影。 即便她那张面容上沾着些灰痕,穿着身破旧的衣裙,头发散乱,满身狼狈,他还是眼就认出了她。 “你以前,可喜欢我了……” 耳畔仿佛又有少女温软可怜的嗓音传来,像是有如簇的火焰燎过他的耳廓。 周遭的人来来去去,没有任何个人可以窥见他的身形。 而他立在那儿,看着她被后面拨开人群的那对年夫妇人拽住她的只手腕。 看着她被他们强硬地按在了地上。 看着她憋红了那双圆圆的眼睛,半张脸贴在尘土里。 看着她挣扎,也看她抿紧干裂的唇,费尽力气却还是被那对夫妇强拖着往回拉。 可那刻, 慕云殊忽然见她,越过了那么多身影,将目光,准确地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她在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慕云殊就是这么确定。 而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逐星的眼里,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清晰地看见所有人从他的身旁路过,却没有擦到他半寸衣角,她也看见阳光穿过路边的绿荫,落在他肩头时,他周身却泛着清透如月色般的银辉。 像是忽然落入浮世里的神明,不曾沾染半点尘埃。 而他的那双眼睛里,像是有星子的光影濯染过。 那瞬,直红着眼眶,却始终没有掉下颗眼泪的女孩儿,被忽然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在被强拽着往前走的同时,她仍旧在回头,去看人群里的神明。 眼泪遮挡了她的视线,于是在她眼里,他的身影就成了道模糊的剪影,却仍是散着光芒的轮廓。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干裂的唇扯开细小的血痕,期盼似的望着他: “求您,救救我……” 第3章 珍贵礼物 逐星确信自己看见了神明。 因为那天,人来人往的纷杂人群里,唯有他是发着光的。 可是神明立在烟尘里,看向她的那双眸子里无悲无喜,平静如天生不显波澜的湖水。 他看她在尘埃里挣扎,看她被人强硬地拽住,拖走。 而他始终站在那儿,仿佛浸润过月辉色泽的衣袖徐徐飘飞,直到他整个人都在她眼成为了半透明的影。 他,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逐星被关在柴房里整整三天,被她称作舅母的那个女人只给她扔过个僵冷的馒头进来。 逐星的父亲原本是弘馆的校书郎,掌校典籍,订正讹误。 是叶家那么多年来,唯位在魏都做官的子弟,也算是叶家满门的荣光。 逐星也曾拥有过段快乐的时光,父母安在,岁月无忧。 但随着母亲的离世,父亲的病重,天空塌下角来,安虞戛然而止。 十三岁那年,她的父亲弥留之际,将她托付给了住在卞州的妻弟,也就是她的舅舅。 连带着多年积累的那点家财,被父亲算作代替他抚养她的酬劳,送给了她的舅舅。 可逐星的父亲终究还是错看了已逝妻子的这位亲弟。 曾在父亲面前发誓定会好好待逐星这个外甥女的舅舅,在她的父亲咽气后,在带着她来到卞州时,就撕开了伪善的面具。 逐星刚来赵家的那两年,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但当舅舅生意失败,叶家的日子开始难以为继,他们从开始的大宅子里搬出来,搬进了卞州狭窄的小巷里,最破败的小院子。 舅舅耗光了当初逐星的父亲送给他们的家财,就连当初父亲早早地替她备下的那份嫁妆,都不剩下。 那天,逐星在门外听见舅母在劝舅舅,说要把她卖去春楼。 春楼是什么地方? 逐星曾经跟着住在隔壁的绣娘姐姐去给楼里的姑娘送过衣服,虽然是白日里,但逐星也见过伸着懒腰,衣衫不整的从楼里大剌剌地走出来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