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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风闲却不接,手指一点酒杯,似是施了个法,低声道:“你喝这个。” “是。”池先秋不解,但也应了,随后将另一杯递给他。 随池风闲举起酒杯,底下众人也随之抬手。 池先秋将酒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好么,变成白水了。 池风闲不让他喝酒。 宾主尽欢,而后池风闲被几位掌门家主留下说话,一行人去了问天峰,池先秋也准备回倾云台。 他随着弟子们走出宫殿,一抬眼便看见有个黑衣裳的人站在白石砌成的桥那边,见他看过来,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最后还是往边上躲了躲,但双眼还是盯着他的。 正是顾淮山。 他在玉京山上待了也有一会儿了,要不安安分分地待在镇妖塔里,要不就在倾云台外边打转。池先秋请池风闲在倾云台外边加了阵法,他进不去,只能在外边等着,或者等池先秋什么时候出来,他在旁边偷偷地看。 但是这个时候…… 池先秋别开目光,看了看身边走过的弟子们。 弟子们都喝了点酒,高高兴兴地向他问好:“小师叔好。” 他笑着应了,见弟子们都恍若未见地走过顾淮山身边,想着他们应当是看不见顾淮山的。 于是他也混进人群里,准备绕个原路,绕开顾淮山。 他实在是不想见他,没什么意思。 但他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拽住了手。他回过头,顾淮山也不说话,只是垂着头,偶尔抬头,用赤红的眼睛看看他。 只是求他停一停。 池先秋吸了一口气,看看四周的人,不想在人前与他多生事端,只好带着他去别的地方。 但手是不能牵的,他把自己的手收回来,看了一眼顾淮山,示意他跟上来。 随处找了个雪山断崖上的观景亭,见四周无人,便在这里停下。 顾淮山可怜巴巴地跟在他身后,见他停下,神色也没有那么冷淡,才敢开口:“师尊……” 池先秋背着手,也背对着他,站在亭子里,眺望远处:“你来做什么?” “师尊总是不来看我。” 池先秋无奈道:“我又没有答应过……” “我给师尊传了信,我说师尊要是不回信,就是要来看我,师尊没回信,我等了师尊好久。” 什么歪理?池先秋瞪了他一眼,自己根本就没拆信,这种事情还不是任他说。 他定了定心神:“你不用总待在玉京山上,我把你关在镇妖塔里,是因为你骗我,还混入玉京山,关你一个月也算足够了,你现在想下山,随时都可以下山。” “我不下山。” “那你以什么身份留在山上?” “我……”他答不出。 “你能上山,也是我认错了人的缘故,往后你被别人发现了,还得我来代你受罚。” “不会的,我这次会藏得很好的。” 寒风迎面吹来,池先秋稍仰起头:“我知道,事情你那天都解释了,我都听见了。但我还是不想收你为徒,起码现在不想,你先下山去吧。” 顾淮山并不回答,只道:“师尊,我的眼睛还是看不清楚。” 池先秋也不回话,他便继续道:“我看不清楚颜色,我现在看东西都是灰的,我不想下山,离开师尊我就活不了了。” “哪有那么夸张?” 顾淮山定定地看着他:“有的。” 和他说不清楚,池先秋也很无奈,而今冷静下来,他也不想再对他动手。 这时外边下起雪来,池先秋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阑干边,望着那轮圆月。冷风夹着碎雪迎面吹来,吹走他从宴会上带出来的热气,雪花落在他的发上与肩上。 顾淮山很久没有像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了。 不知道从前世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总是和池先秋吵,为了魔气的事情,为了李眠云觊觎他的事情。他害怕池先秋为了魔气的事情不要他了,害怕池先秋被李眠云蒙蔽,被他骗了,但他从来不会好好说话,更不会把这些事情完完本本的讲给他听,只是吵闹。 要他为了什么目的,向池先秋撒撒娇、说说软和话,他是可以做到的,这是出于多年来存活的本能。但要他单单为了池先秋,只为了池先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说不出口。 他心底大约是很嫉妒李眠云的。李眠云遇见池先秋的时候比他早了许久,池先秋遇见他的时候,还不太知道要怎么当一个师尊,所以他们相互扶持,亦师亦友,比寻常师徒亲近许多。 他有时甚至会想,就算他把李眠云的龌龊心思捅给了池先秋,池先秋到底会怎么样?是极怒地将李眠云赶走,还是……会试着接受? 顾淮山的心结成一团杂草,他有时觉得,和李眠云相比,他顾淮山的心思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愿意让李眠云与池先秋过多接触,自己却总是吵闹着,试图引起池先秋的注意。 他总觉得还不够,池先秋待他还不够,他还不满足。 顾淮山小心地伸出手,风吹动池先秋的广袖,衣料从他的指尖划过:“师尊,我告诉你李眠云的下落,你能不能……” 他重又伸出手,想要探进池先秋的袖中,握住他的手。 但是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利剑出鞘的一声铮鸣,似乎是带了极大的怒气,在雪山之间都形成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