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7)
清远松开嘴,将血淋淋的手往前抓去,想要去抓染血长剑。 斐玉尘目露厌恶之色,将长剑挽了个剑花收回身侧, 压着杀意厉声问道:你把清远怎么了?别逼我问第三次。 没抓到长剑,清远僵硬着将手收回,放在眼前小小打量了一会,接着伸出舌尖舔了舔还在往外冒的血珠,半抬起眼皮笑眯眯地看着斐玉尘道:师兄可看清了?我就是清远啊。 说罢用带血的舌尖轻轻舔了舔唇角,妖艳的红点在死气沉沉的白上,如白骨上开了朵红色彼岸花,说不出来的妖异鬼魅。 斐玉尘铁青着脸将长剑抬起,手一张长剑离手飞出,直刺清远面门。 清远不仅不躲,反而噙着诡异的笑迎了上去。 剑尖从眉心刺入,又从脑后飞出,全然不受斐玉尘控制。 不过眨眼间,红白之物喷洒而出,落了满地。 一分为二的清远嘴角张张合合,两道阴凉地叫唤声自斐玉尘耳边响起。 师兄。 师兄。 斐玉尘一个激灵,从石凳上摔了下来醒了。 原是一场梦,诡异而不祥。 心里的不安又添几分,斐玉尘从地上爬起坐了回去。 这会月上中天,君墨白还没回来。 斐玉尘抬手饮了一杯凉水,将心底的不安压下几分。 一杯水落肚,天边正好飘来一片云将月光挡住。 没了银白月光,院里暗了许多。 就在这时候,院门传来几声轻响。 笃笃笃,一下接一下,十分有规律。 声音像是敲在斐玉尘心上,一声一声逼得人心慌,有了方才一梦,乍然听到声响心里就有些发怵。 敲门人敲了三回,回回敲三下。 没得到里面的人回应便没了声响。 斐玉尘散开神识,院门外那人仍在门前立着,身影同梦里一模一样,唯一不同大概就是他双手自然垂放,并无多余动作。 神识聚在那道身影上,斐玉尘抬手将灵戒招出,轻薄长剑入手,冰凉的触感反而让他心里一阵踏实。 笃笃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这回只响了一次,然后院门就自己吱吖一声开了。 门外人穿了一身黑,长发披散,明明有风吹过,那一头墨发任是没起一根。 他抬起头看了看被云层遮住的月,暗淡的光将云层边缘照亮,带了些清透的黄。 只见他喉结上下滚动,咕噜噜的声响在四周回荡,像是野猫攻击前发出的警告,又像是水开后水泡炸开所发出的声响。 总归不是正常人所能发出的声音。 有了前梦,斐玉尘也不多言,手执长剑脚尖点地跃起攻了过去。 银白色的剑身拍打在那人身上,往里一凹很快被弹回。 暖色火焰攀上黑色外袍,自衣摆起到领口处,不过短短数秒。 那人像是不怕烫,待身上的火焰自动熄灭,他抬手拍了拍一点痕迹都没有的衣袖,轻飘飘道:师兄,你这样让师弟我,很为难啊。 说罢抬手扯下脸上戴着的狐狸面具,露出尖尖的牙齿,抿唇一笑。 月亮恰好挣脱云层,清冷的光透过树稍落在那张白净脸上,树影斑驳,面容清秀。 师兄啊~欢快的语调搭上雀跃地眉眼,怎么瞧都不是清远该有的模样。 斐玉尘横眉甩出一道符文,符文离手直接变成一条长绳,如蛇一般绕上那人腰身,直接将人捆了个结实。 他坐在地上,顶着清远的脸,叽叽喳喳地说着有头没尾的话。 斐玉尘抬手揉了揉眉心,厌烦道:闭嘴。 那人一愣,上扬的眉松松垮垮落回,轻哼了一声,气鼓鼓扭过了头。 你把清远怎么了?斐玉尘蹲下身,捏着他的下巴问。 那人强势将头低下,嘿嘿一笑反问道:师兄在说笑么?问罢扬起头往前凑了凑,十分欠揍地挑衅道:我不就是你师弟么?师兄睁大眼睛仔细瞅瞅,莫被这月色迷了眼,分不清真假。 说罢用力甩了甩头,挣开了斐玉尘的钳制。 你斐玉尘扬了扬声,才说一字就见面前白光一闪,方才还在冷笑的人直接化成了银白色光点。 一个恍惚,睁开眼,院子还是那个院子,月光落在地上有如白霜。 又是一场梦。 斐玉尘抬手拧了拧大腿,会疼。 这回应该真醒了,他想。 结果腿上痛意未散,院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身红衣的清远从门外走了进来,右手执着把玄色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左手。 师兄。他扬着笑,脸上是久别后的欣喜。 斐玉尘却是往后踉跄一步,跌坐在地。 师兄。红衣清远急忙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就要去扶斐玉尘,葱白指尖才碰到斐玉尘衣袖,直接化成万千红色蝴蝶,扑腾着翅膀往四处飞去。 师兄,师兄,师兄啊! 各种情绪的叫唤声一声接一声传入耳中,斐玉尘跪坐在地上,抬手捂住了耳。 声音透过指尖,穿过耳膜,落在耳内。 或欣喜、或悲伤、或无力、或痛苦,砸得斐玉尘脑袋疼。 捂在耳边的双手挣扎着往上,一把抓住发根,狰狞着抬头看天。 月,红而妖娆。 然后,斐玉尘醒了。 斐玉尘病了,病得下不来床。去找清远的计划只能推后。 君墨白日日守在他的床边,给他喂药,擦身子。 那药又黑又浓,看着就很苦,斐玉尘却闻不到味也尝不出个酸甜苦涩。 君墨白常常抓着斐玉尘的手安慰他。 他说:灵月潭几千年灵力被你一次性吸收,你年岁小,吃不消,这是正常的。过两天就好了。 他又说:知你怕苦,我特地在药里加了夜昙菩提根,去了味道,你尝不出味道是正常的。 他还说:师兄他们都去找清远了,很快就能将人带回来,你别担心。 君墨白说了那么多,全都是好消息。可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人也越发的疲惫。 斐玉尘这病来得奇怪,从十月底一直病到了第二年六月都不见好。 六月,荷花开,他们没能如期成亲,而清远仍旧不知所终。 随着时间流逝,斐玉尘越发的嗜睡,往往一睡就入梦,梦里经常一片空白,偌大天地,除了白便剩白。 七月的时候,他每天只醒堪堪半个时辰,经常睁开眼就去找床边人。 将近一年的折腾,斐玉尘倒没怎么瘦,君墨白却是清减了不少。 没有味道的药早在年后就停了,没用的药喝多了也只是徒增希望。 药停以后,君墨白便趁着斐玉尘熟睡时给他体内运送灵力,时间长,需求大,又没时间调理,因而君墨白比先前虚弱了不少。 随着醒着的时间减少,二人也不多说一些没什么实际作用的废话,往往互相窝在一起,说些君墨白从前故事。 三百多年,那样的长。 但君墨白的人生在遇到斐玉尘之前都是中规中矩,想要找出有趣的事,只能从脑子里深深地挖。 大到渡劫破阵,小到看花喝茶。 斐玉尘想听失忆前的事,君墨白便笑着揉他脑袋说:等成亲了,你要是还没想起来,到时候我再同你说。 于是斐玉尘就点点头让他说些其他有趣的事。 每日如此,一个问,一个拒绝,然后不再多言。 十一月,腊梅开花了,今年没有下雪。 风将腊梅花吹起,花瓣随风,一瓣叠一瓣,远远瞧去倒真像是下了一场大雪。 斐玉尘窝在君墨白怀里躺在竹躺椅上晒太阳,风拂过发稍,微凉。 今年的梅花是香的。斐玉尘伸手卷了卷君墨白落在腰侧的墨发,轻声道。 君墨白伸手替他理了理散在脑后的发,轻轻嗯了一声。 风起,花散,有些凉。 君墨白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准备起身回屋。揽在腰间的手被斐玉尘按住,就听他说:我想再看一会,师尊。声音轻轻,仿佛在撒娇,实际上是他精力有限,差不多又该睡了。 君墨白的动作顿了顿,抬手招出一床毛绒被褥,盖好后又躺了回去。 如此又过半月,斐玉尘突然好了。 这场病来得怪异,好的突然。 还没等查出个所以然来,这天夜里君墨白院子却是来了人。 师兄,我回来了,师尊呢?一头乱发的清远趴在门上看着屋里人如是道。 第八十三章 师兄弟反目??? 第一场雪毫无预兆地降临, 将开得正盛的梅花压了枝头。 浅粉色的花瓣偶有几片在白雪中露出一点尖尖,像少女穿了身纯白袍子,外套连帽鹤氅, 绒毛帽将额前碎发并刘海盖住含羞带怯地往外看。 裹着雪的冷风从外吹来,落在斐玉尘紧闭的眼上,六角雪花挂在睫毛末端,化成水滴湿润了长睫。 寒气自脚底往上,一直凉到了胸口, 斐玉尘的睫毛抖了抖,抖下一滴水珠落在眼苔处,这才醒了过来。 是一个很浅的洞穴, 浅到风雪都能吹到洞穴内壁。 斐玉尘睁开眼就看到清远坐在前方石头上双手拖着下巴盯着自己看。 斐玉尘: 师兄,醒啦。清远拖着下巴笑眯眯地问。 这是哪?斐玉尘坐起身扭头看了眼洞外,张口就被糊了一嘴风雪,触不及防吸入肺底, 直接就咳嗽出声。 清远往前挪了挪,抬手轻轻拍在斐玉尘背上,失笑道:师兄怎么如此急?这风大雪大的灌了一嘴冷风可不好受吧。 岂止是不好受, 冷风裹着风雪滑入喉咙, 又冰又呛, 难受极了。 斐玉尘咳得脸上起了红晕,清远却是笑着伸手揩了揩了斐玉尘眼尾因为咳嗽而流出的泪水。 师兄, 你冷么?清远沾着泪水的手指来回轻轻摩擦,突然问道。 斐玉尘仍旧咳嗽着,那口风雪也不知怎么就哽在喉间,刺得他只能不断咳嗽以缓解喉咙上的麻痒。 清远像是随口一问,也没指望斐玉尘能回答。 覆在背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拍着, 他张了张嘴,低笑一声自问自答道:我冷呀,师兄。 他笑着说我冷啊,师兄。好似真的很冷,拍在背上的手都在轻微哆嗦。 你问我这是哪,这是我的新居所啊。他往前凑了凑,话语间的热气全全洒在斐玉尘手背上。 师兄,天道说你顶了我的命数,因而我只能四处游荡。他轻飘飘吐出这句话,接着抬手捏住斐玉尘下颚,逼着他同自己对视。 师兄,我真心待你,你却如此对我。清远边说边将另一只手抬起,细细摩擦着斐玉尘的眉眼。动作是同言语全然相反的轻和缓,仿佛在摸心中至宝。 斐玉尘脸色白了几分,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下颚被人捏着叫不出声。 可即便下颚没被捏着,他又能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呢? 想到此处,斐玉尘神色一暗,眼帘垂了几分。 斐玉尘眼帘半垂的动作也不知怎么就惹了清远,他捏着下颚的手用力收紧,指节泛白,盯着斐玉尘上下打量的双目满是快意。 师兄,你夺取我人生时可曾后悔?这么多年来可曾有过不安? 他盯着斐玉尘越发惨白的脸看得认真,嘴角微微上扬的幅度,带着快意带着癫狂。 双指隔着皮肉捏着骨头,两两交接处留下深深的漩涡。 皮肉里的骨头仿佛只要再微微用力,就会被捏得粉碎。 清远突然松开了手,皱着眉一个用力将人推倒在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斐玉尘道:师兄,你忍着疼努力了这么久,可结出一道印?画出半点符?说罢嘴角弯弯,嘲讽道:蠢。 灵月潭里的水天道早就做了手脚,如今你灵力神识都被封。你说,我应该如何讨回我的一切呢?清远蹲下身,看着斐玉尘满眼认真,像是真的在思考应该怎么从斐玉尘身上将原有的一切讨回。 他半蹲着身,一手自然横放在腿上,另一只手则食指弓起摩擦着下颚。 如此情景,倒同原书后期描述一般无二。邪气中带了分天真,难得怪异。 斐玉尘费力地从地上坐起,嘴里满是铁锈味,呼吸之间下颚如被针戳,密密麻麻地疼。 他费力地张了张口叫道:清远。 清远瞧着他,眼里满是冰碴,瞧着瞧着突然就笑出了声,眼里的冰碴融化,糊了一眼,越发瞧不出内心真实想法。 天道有异,你莫被他骗了。先同我回去,我们之间的事自己解决,可好?斐玉尘边说边伸手去抓清远,指尖堪堪碰到温热皮肉一个顿住,接着往下转了转,拽住了垂着的冰凉布料。 清远嗤笑着将袖子从斐玉尘手中轻轻扯回,从容不迫地问:怎么算?师尊如今护着你,同门向着你,便是长老们看你也是满心欢喜。怎么算呢?我们之间早就算不清了。莫不如听天道一言,好歹还能有个转机,你说是与不是? 嘴里的铁锈味越发的浓,斐玉尘强行将血水咽回,张口还要再说直接被清远打断道:你如今连碰我手都不敢,从哪来的勇气和我说解决? 说罢舔了舔唇角,手心翻转就是一把短刃。 倒不如我一刀解决了你。他笑眯眯地盯着斐玉尘,眼里满是兴奋的光。 斐玉尘一个气短,直接吐出一口血。血将白袍染红,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他抬手一把拽住清远的手臂,劝道:我知你现在不信我,但清远,你想想,这么多年,我可曾亏待过你?你不妨好好听我说,听完再做决定如何? 泛着红光的短刃在手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清远垂着眼深深地看了斐玉尘一眼,目光从斐玉尘苍白的唇一路滑到染血的白袍上,神情似有所松动。 眼见如此,斐玉尘接着道:总归我灵力全失,废人一个,你还怕我使炸不成? 清远轻哼一声,冷言道:说吧,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