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节
汪印,胆子太大了! 不仅秦均安如此想,皇城这里闻讯赶来的其他朝廷官员也是这样想。 兵部便是刑、工两部,因而这两部的官员来得最早,在听到缇骑的震天应声后便赶到了,因而他们几乎完整地看到缇骑是怎样堆放那些头颅的、怎样摆放那些骨灰罐的。 但是他们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还有意放轻了呼吸声,生怕引起这些缇骑和汪印的注意。 他们静默地看着缇骑的举动……怎么说呢,他们的心跳得极为厉害,仿佛……仿佛在看着一群恶鬼似的。 可不是恶鬼吗?不是恶鬼的话,怎么可能一直带着这些已经开始腐烂的头颅?怎么怀捧着那么多骨灰罐?并且还将它们堆放在兵部前面! 汪印领着缇骑在做什么呢?将这些头颅和骨灰摆放在兵部前面是为了什么? 不管是不是知道彭城之战的官员,此刻都是如此想,但是这些东西不是放在他们官衙前面,因而他们在震惊的同时还能作旁观望。 兵部的官员可就不能如此冷静了。 被这头颅尸山所堵在官衙里面的兵部官员是如何惊慌失措尚且不说,但是刚好带着两个属下在外面秦均安脸色又红又白,脸色已经变了几变。 不管是汪印抚袖子的举动,还是其清淡的语气,都让秦均安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蔑视。 汪印都已经将尸体和骨灰都放在兵部门口了,还如此目中无人,就算是缇事厂督主,此刻他也难以忍受! 更何况,这些头颅是从彭城士兵尸体上割下来的! 汪印领着缇骑不但杀了那么多彭城士兵,还将士兵头颅割了下来,让他们死无全尸,这等行径实在骇人听闻,汪印这是不把彭城士兵当人看,是在踩着河内卫的面子,是在甩国朝十大卫巴掌! 他一定要将汪印残忍的行为公诸于众,一定要让汪印受到军中士兵的排挤抵抗,一定要让他受尽天下人的唾骂! 可是,尚未等他想好应对的说辞,汪印便说话了。 “秦大人,您统领军中,凡士兵调配、兵器使用,过百者都要兵部盖章下令,那么请问秦大人,彭城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汪印轻拂了拂,看向了秦均安。 他声音并不大,然而现在兵部附近一片安静,围观的官员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因而许多人都听到了话语。 “本座奉皇令带着二十一皇子从江南道返回京兆,却在河内道彭城遭遇了伏击,彭城两千士兵全部出动,不仅如此,江南卫副将邢铭还领着两千士兵参战,总共四千士兵来伏击本座,秦大人对此如何看?”汪印继续说道,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 围观的朝官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被汪印话语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震惊了。 彭城士兵伏击汪印?江南卫也参与?在汪印还带着二十一皇子的情况下? 这些官员之中,有些已经听说了彭城之战,有些甚至还知道了战果,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汪印还带着二十一皇子,并且彭城那里竟然有四千士兵! 缇事厂最多也只有三千缇骑,汪印不可能全部带着,能有两千都已经极尽所能了,但是现在汪印还活着,还有那么多缇骑也活着。 汪印和缇骑的武力究竟有多高? 众人看向汪印和缇骑的目光顿时变得十分复杂,震惊不解还有一丝丝钦佩? 下一刻,这些震惊钦佩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形容的畏惧,他们听到了什么?这些头颅就是那些死去彭城士兵的?! 这些都是国朝士兵啊,汪印竟然敢这么做?这是……这是…… 这是什么,他们一下子也想不出了,他们恐惧地看着那些堆在一起的头颅,脸色都白了。 “彭城一战中,死了一千多彭城士兵,也死了千余缇骑,现在本座将他们都带回京兆了,就想问问秦大人,彭城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汪印狭长的眉眼半眯起来,身上的杀气也不再可以掩饰。 秦均安猛地后退了一步,面对汪印凛冽的杀气,他压根就没有招架之力,只觉得有什么无形的力量重击着他身体,他忍不住痛哼出声,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汪印没有丝毫动容,看向秦均安的眼神仍旧像寒刃一般:“对了,还有彭城那里出现了军中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型驽床弩箭,本座也让人抬了回来,现在送去了卫尉寺,不知秦大人对此又有什么看法?” 秦均安再一次瞪大了眼,军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驽床弩箭?他能有什么看法,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从来没有往江南卫、河内卫下发过调兵的文书……不对,有的,但那只是调动江南卫士兵救灾! 这当中,有调动岭南卫士兵前去江南道救灾,却没有调动过河内卫的士兵! 更别说,是调动彭城士兵了! 彭城地处要冲,连结着江南卫与河内卫,轻易不能动,兵部怎么会下令彭城士兵联合江南卫士兵伏杀汪印? 然而,这些事情就是发生了! 并且,汪印还带回了彭城士兵的头颅,还带回了缇骑的骨灰,汪印这么做,明显就是在震慑,就是在威胁兵部! 汪印也不惮于承认这一点,他看着那些堆在一起的头颅,声音依旧还是那么冷淡:“秦大人,彭城的事什么时候水落石出,这些头颅和骨灰便什么时候搬走。您以为呢?” 第1000章 对峙 这是威胁,明晃晃的威胁! 秦均安听出来了,围观的朝官们也听出来了,汪印带着这些头颅和骨灰来到兵部,就是为了给兵部施压的! 一方面,他们觉得汪印胆大包天,简直是疯了,不但杀了这么多彭城士兵,还明目张胆地威胁兵部; 另一方面,他们又觉得汪印这么做也并不意外,毕竟汪印行事无端心狠手辣,缇事厂那一群都是疯子。 现在汪印受到伏杀,又死了那么多缇骑,剩下的看起来也受伤不少,这些人什么做不出来? 一时间,他们也难以断定汪印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毕竟,彭城士兵是维持安定,用来保家卫国的,现在却伏杀汪印、伏杀二十一皇子——想必二十一皇子应该没有出事,不然汪印肯定会提到二十一皇子的伤势。 有的官员还略略退后了几步,也有的悄悄离开了这里,想将这里的情况禀告给另外的人听。 不管他们对缇事厂、对兵部的感觉如何,他们都不会插手这一场对峙,他们不想,更不敢。 秦均安擦去了嘴角的血丝,就像被逼急了似的,赤红着眼睛,不甘示弱地说道:“汪督主,别欺人太甚,彭城的事情如何,尚需朝廷仔细调查,并不是汪督主片面之词可以落定的。” “本官奉劝汪督主一句,最好立刻将这些头颅和骨灰搬走,不然,本官定会在皇上参你一本!” 秦均安此刻唯有搬出皇上来壮自己的底气,虽然他的官阶比汪印要高,但是汪印手中有缇事厂,其人行事更不能以常理论,秦均安知道自己没有条件与汪印抵抗。 但是,这些头颅堵住了兵部官衙的门口,兵部官员连进出都不能,就更不用说其他了。 汪印想要知道彭城的真相,他也同样想知道彭城的真相,但是现在怎么查? 无法查,就算要查,也得花费时间——汪印现在是在强人所难,是在故意刁难兵部! 汪印似毫不在意地说道:“本座就在这里等着,不管秦大人要做什么,彭城的事情什么时候有了结果,这些头颅骨灰就什么时候搬走。” 他扯了扯唇角,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去,扫了一圈周围的朝官:“本座倒要看看,谁敢动这些头颅骨灰。”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周身杀气高涨,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无形力量,将这些围观的朝官震得倒退了几步。 即便他受到损伤,当杀气爆发出来的时候,那种气势和杀伤力也绝非眼前这些养尊处优的朝廷官员可以抵挡得了的。 汪印虽然将他们震退了,却没有伤到他们,他们和秦均安不一样,可以震慑却不可以伤。 当汪印爆发杀气的时候,缇骑也将七星刀拔了出来,作出了护卫警戒的姿势,气势同样凛然不可侵犯。 面对这样的威胁震慑,秦均安压根就没有任何办法,他死死瞪着汪印,就像被堵在官衙里面的兵部官员一样,进退不得。 他只能强忍住胸口的痛和心中的畏惧与汪印对峙着,暗暗希望中枢官员能前来解决这个危局。 毕竟,汪印这么逼迫,打的不仅是兵部的脸,也是六部尚书省的脸,再者,彭城的事情太大了,中枢官员总要出面解决。 就这样,秦均安和汪印对峙起来——也不能说是对峙,说汪印单方面的威胁会更合适。 总之,皇城这里、兵部门前,那堆成小山的头颅正散发出阵阵腐臭味,缇骑的七星刀映出刺眼的光芒,这样气息这样的场景让官员们恍惚有种置身于战场的感觉。 尸山血海、刀剑交加,可不就是战场吗?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就在秦均安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终于有人来破了这场对峙。 这个人,是宫中的内侍,只是个从八品的内谒者,却是前来宣皇上口谕的内谒者! 只见这个内侍带着几个左翊卫士兵出现在皇城这里,他急步伐走至汪印跟前,弯腰恭敬地说道:“奴才见过督主大人,奴才奉皇上口谕前来,请督主大人听令!” 听到这内侍的话语,秦均安眼中骤然迸发出一阵亮光,感到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愿寄望中枢的官员出面救局,不想中枢官员没有出面,反而来了皇上的口谕,这比他所寄望的还要好,太好了! 皇上的口谕是什么?不管皇上的口谕是什么,兵部前面这场对峙都可以结束了! 最好,皇上令汪印立刻将这些头颅和骨灰都搬走,这样才是彻底解了兵部的困境。 可惜,他想得太好了,永昭帝的口谕,压根就没有提到兵部这里的事情! 只听得内侍这样说道:“督主大人,皇上有令,请督主大人立刻进宫!” 汪印弯腰点头,看了看内侍极其身后的几个左翊卫士兵,开口道:“皇上令本座马上进宫?” 内侍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忙回道:“是,皇上是这样下令的。” 汪印曾担任过殿中省首领,陈年积威,内侍一见到他便已经心中畏惧了三分,即便内侍是奉口谕前来。 他身后的几名左翊卫士兵并不说话,反正他们前来只是为了保证口谕顺利宣召而已。 汪印默然了片刻,才回道:“本座会立刻进宫。唐玉……” 他开口唤着唐玉,同时看了那些堆放在兵部门口的头颅一眼,冷声吩咐道:“守在这里,没有本座的命令,不得离开!” “是,属下听令!”唐玉应道,另外的缇骑也举刀和应。 秦均安脸色倏然一变,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汪印:皇上口谕都来了,汪印竟还要这么做?!谁都想得到,皇上之所以召汪印进宫,就是为了这一事! 汪印怎么还敢? 汪印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对前来传口谕的内侍说道:“走吧。” 说罢,他便转身朝宫城方向走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抗拒。 皇上既要他立刻进宫,那么他立刻进宫便是,为人臣子就是应该这样,不是吗? 内侍似有些懵,他看了那些头颅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有说,随即快步跟上了汪印。 的确,皇上只是下令召汪督主立刻进宫,至于他出宫之前尚书左仆射大人所说的事情——他可不敢多传话语,更何况听令的还是督主大人。 皇上,只是召汪印进宫而已。 第1001章 帝王醒 时隔半年多,汪印再一次进宫。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让他眼中所见的都带上了黯然,他感觉到宫中不一样了。 和他半年前离开的时候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