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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又元嘴上嫌弃,眼睛却望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觉水把手帕合拢:“不吃算了。” 坐在后座的人劈手就夺了过来:“我吃,我吃,谢谢哥!” 彼时的林家兄弟二人,尚不知道等待他们回家的不是母亲丰盛的饭菜,亦不是父亲严厉的批评,而是一场浩劫。 林又元说到这里,手扶在轮椅扶手上,微微颤抖着。 林厌看见他阖上了眸子,似有些不忍再去回忆那多年前的一幕。 “那晚我回到家……” *** “妈,妈,我回来啦,又做什么好吃的啦!”林又元把外套甩上肩头,满眼都是兴奋,砰地一下推开了自家雕花的铁门。 林觉水微笑着摇头,跟在他身后。 目之所及,让兄弟二人浑身的血都冷了。 一院子的兵,胳膊上缠着红袖标,手里拿着长枪齐刷刷地转过了头来。 在他们身前跪着院里的丫鬟仆人,个个抱着脑袋,面色灰败,不少人在垂泪。 少年血气翻涌,外套一扔,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冲:“艹你妈的,敢动我们家的人!” 对方一枪杆砸在他脑袋上。 林又元倒退两步,摸着脑门上的血,咬牙又要往上冲,被林觉水一把拽住了。 他死死拉着他的胳膊,面沉如水。 “哥,你别拉我,他们什么人啊,居然敢来我们家里撒野,还敢打我?!” 林又元呸地一下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你算什么东西,今天这事没完!” 对方阴阳怪气的:“打的就是反动派。” “我……”林又元一股鬼火直往脑门上窜,正欲再冲上去的时候,别墅门开了。 几个宪兵押着五花大绑的父亲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跌跌撞撞哭喊着的母亲。 在即将跑下台阶的时候,又是几杆枪拦住了她的去路。 在林又元的记忆中,母亲向来是端庄优雅的,从未见过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过。 他的心也在这样的哭喊里被扯疼了。 少年意气,血气翻涌,林又元拨开拦着他的几个人就冲了过去:“爸,妈!放开他们!!!” 林觉水也跟着扑了过去,拳头雨点一样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母亲的哭喊愈发歇斯底里。 林又元被打趴在地上,唇角流着血,鼻青脸肿。 他透过面前的积水潭看见,在他们心里庄严伟岸的父亲跪了下来磕头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家人,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认,我认,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别伤害我的家人。” 那砰砰砰的声音响彻在他心里。 林又元被人用脚踩着脑袋,泪就滚了下来。 为首的人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目光滴溜溜在搜出来的金银珠宝上面一转,捧起一串珍珠项链塞进了自己怀里。 “行了,我相信林书记说的都是实话,把其他人都放了吧。” 按着他的人这才撒手。 林觉水爬过来扶起他:“大元,你怎么样,没事吧?” 大元是他的小名,从小叫到大的。 林又元哑着嗓子目光一转:“哥、爸、妈……” 林父的目光看过来,嘴唇翕动着:“求求您,大发慈悲,再让我和他们说句话。” 那人擦了擦刚抄家翻出来的鼻烟壶,对着路灯照了照:“行吧,反正今晚你们家是要跟我们走一趟的,女眷不行就男丁,大的不行就小的,也不怕你耽搁时间,哥几个有的是闲工夫。” 这话的意思,已然是说除了林父以外,还得有一个人跟他们走一趟接受审查。 林父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大儿子上海读书,研究生马上毕业,念的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前途无量。 小儿子吃喝嫖赌,不学无术,只会混吃等死。 这是一个说容易也容易,说艰难也艰难的抉择。 林又元最终睁开了眼:“本来是我,林觉水主动去了,这是我对不起他的第一件事。” “那之后,父亲下狱,他接受审查,不让探视,音讯全无,家里被抄得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留下,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勉强找了个棚屋栖身。” “母亲身体不好,再加上又受了刺激,我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来给她抓药看病,她仍是在饥寒交迫里去了。” “林觉水走之前说,短的话,我把荷花酥吃完他就回来了,长的话也就三个月,到时候他带着我和妈妈去上海,就住在理大旁边,天天买荷花酥吃。” “可是他食言了,直到我用一床破草席卷了妈妈已经发臭的尸身扔到了乱葬岗里,他也没能回来看她最后一眼。” “这是他对不起我的第一件事。” “那之后,我又遇见了两个人,一个是你的母亲,另一个则是……”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仿佛能透过镜头看见林厌身边坐的人是谁。 “你应该猜到了,他就是宋余杭的父亲。” 宋余杭浑身一震,想起了冯建国把那把枪交到她手里时说过的话。 “弹道对比结果出来了,这把枪和你父亲当年丢失的那把一模一样。” 林又元接着道:“至今想来,虽然穷困潦倒,但那仍是一段很快乐的日子。在一次街头斗殴中,我身受重伤,被宋余杭的父亲宋亦武捡了回去,送到了医院里,在那里,我结识了你的母亲,当时的她在中心医院里做一名普通的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