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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母满头银发被风吹得凌乱,微微红了眼眶,张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咽了回去。 季景行扶着人离去:“走吧,妈。” 小唯拉着奶奶的手,没那么爱笑了,她的眼睛里写满了纯粹的天真和残忍。 “林阿姨怎么了?” 宋妈妈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和你姑姑一样,睡着了。” 回到家,季景行忙着为她们收拾东西。 “妈,你搬到我那边和我们一起住吧,她有个伴儿我也放心些,我也能多照顾照顾你,省得两边来回跑了。” 宋母似没听见一样,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宋余杭的房间,从她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相框,拿手拭去了上面的灰尘。 那是宋余杭给她拍的,那个下雪的夜晚,她站在庭院里路灯下吹雪的场景,笑靥如花。 “你说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谁的人心不是肉长的,她爹妈该难过成啥样啊……” 宋母一边念叨,一边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把相框放在了宋余杭哥哥的旁边。 季景行从厨房出来,看着她燃了三炷香。 “妈,这不合适吧……” 老太太从袖管里摸出了一只玉镯子,看成色质地,和她腕上那只是一对,缓缓放在了相框前。 “这镯子是我嫁给亦琛他爸时,我妈打给我的,我本打算着,给你一只,剩下这只等余杭出嫁再送给她,没啥不合适的。” “厌厌她……是宋家人。” 一句话说的季景行又心酸不已,强笑了一声:“妈——” 宋母回过神来:“哦,你刚说啥来着?” 她自从出院后,精神头大不如从前了,行动迟缓,耳也开始背了。 季景行眼一热:“我说让您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 宋妈妈摆手:“不成,不成,我还走的动,搬过去亲家们该有意见了。” 对她当年执意要生下遗腹子的事,季景行父母本就心怀不满了,这些年来更是鲜少来看望这个外孙女,连带着对季景行的关心也少了。 宋家出事后,季景行的父母也来过一两次,要她带着孩子回家,宋母当然是知道的,当下就不肯再拖累她了。 “妈,您是不把我当宋家人吗?”季景行放软了声音哀求:“您看看小唯……”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孩子坐在沙发上,玩着积木,不想说话的时候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事物不管不问,也不爱笑了,更不活泼了,也不会再轻易让她们抱了。 甚至是季景行想要抱她,接近她,都得小心翼翼的。 “小唯这个样子,怎么坐飞机,我怎么放心带着她回季家。您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啊,就算是不为了我,为了孩子,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季景行当然懂她的想法,坚强了这么久,头一次有些崩溃了,哽咽着。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就当也是,陪陪我吧,咱们互相,做个伴儿。” 宋母浑浊的眼睛里渗出了泪花,母女两个人抱头痛哭。 “好孩子,妈陪你。” *** 宋余杭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浮在了深海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有人拨开黑暗向她游来,温柔地托起了她的身体。 她的手指穿过她柔软的发,扑了个空。 宋余杭心里一紧:“你是谁?” 女人回过头来,贴上了她的耳畔:“我叫林厌。” 林厌,林厌,厌厌…… 她琢磨着这个名字,眼前一亮:我的未婚妻。 她兴奋地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喋喋不休:“林厌,厌厌,我买戒指了,我现在送你好不好,我想和你拍婚纱照,穿着警服的那种,我还看上了市中心的一套房子,等你过目喜欢我就付定金,还有我们领养个孩子吧,像小唯那样乖巧可爱懂事又听话的……” 无论她说什么,女人都只是笑,拖着她慢慢往上游。 天光大亮。 林厌松开了她的手:“宋余杭。” “嗯?”她还沉浸在兴奋中不可自拔。 女人拽着她的衣领把人拉低,吻落在了额头。 随着话语一起落下的,还有泪滴。 “我要走了,再见。” 宋余杭一怔:“你要去哪,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她说着,林厌的身体已经陷进了一片白光里,变得越来越透明。 “林厌?!”她失声惊叫,伸出手去捉,扑到了一片虚无,摔了个踉跄。 “林厌……”宋余杭喉咙里插着管子,含糊不清地挣扎,额头渗出了薄汗。 沉寂许久的脑电波终于有了波动,各项数值也都在稳步上升。 季景行看着她的眼皮上下翕动着,手指徒劳无力地抓着被单,喜极而泣,冲出去喊了医生。 狭窄的单人病房里瞬间涌进了一大帮子医护人员,当冗长的管子慢慢从喉咙里拔掉的时候。 宋余杭苏醒了。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她的头发张长了,垂下来遮住了眼帘,嘴唇是长期缺水引起的干裂苍白。那双淡棕色的眸子失了神采,满是血丝,愣愣看着天花板。 “余杭……”宋妈妈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连声叫着她的名字。 季景行搂着小唯,用手掩住了唇:“小唯,叫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