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已经完全进入角色的谢格非轻声道，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渐渐绽开了一个笑容。 那微笑看上去干净又纯粹，美好到不可思议。 叶舟终于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没错。” 三号在整个故事里的角色极具戏剧色彩，他出生没多久就被父母遗弃，紧接着被身为杀手的养父收养。 两人之间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师徒来得更准确。 三号的养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即便是名义上的父子关系，两人一年到头都鲜少有几句交谈。 养父不会教三号除杀人外的任何技能，包括说话都是三号从与养父为数不多的交流自学的，这也为他的口吃埋下了伏笔。 正如有句话所说，喜剧的内核是悲剧，三号这个形象将这句话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的形象是冷酷无情的杀手，不开口时严肃又凶残，可一旦开口，顿时笑料百出，杀手形象荡然无存。 搞笑言语下，三号的一生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他畏惧法律与警察，但杀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唯一技能，除此之外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他向往光明，却注定要像阴沟里的老鼠，只能在阴暗的环境中苟且偷生。 被警方围捕时，他是能跑的，但他没有。 生平第一次不想再东躲西藏，想要站在阳光下，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决定在判决书宣判前结束生命，并不是想要藐视法律，他只是……难得的幼稚了一次，想要用这唯一一次走出阴影的机会，结束自己这灰暗的一生。 谢格非似乎天生就有一种神奇的天赋，入戏这样的事情对别的演员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状态，这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影帝影后老戏骨。 可对于他而言，却仿佛轻而易举一般。 三号站在被告席，手脚都被银白色的镣铐束缚着，可他却半点不显颓丧，站姿如松，眼底没有分毫怨怼，而是分外平静，如清风明月。 明明对方律师还在喋喋不休一一数落着他的罪责，可他却毫不在意，仿佛被指责的人不是自己那般。 法官敲响法槌的那一刻，三号清楚的知道，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终于迎来了盼望已久的解脱。 咬破早早藏在口中的毒药时，三号没有任何迟疑，动作异常坚决。 随着药效开始起作用，三号的身子开始微微摇晃，他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 生命尽头，三号扬了扬唇角，非常努力的，最后一次露出了他在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笑容。 “卡，过了。” 叶舟的话音落下时，所有人都还没能从谢格非的表演中回过神，有些情绪比较敏感的工作人员甚至不知何时竟已经泪流满面。 这让即便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叶舟都有些惊讶。 叶舟聚精会神的看着监视器里回放的刚才谢格非的一举一动，一秒也不舍得移开视线。 镜头下，似乎从某一刻起，这个角色不再只是一个角色，而是被赋予了灵魂，他就是一个无比鲜活的人。 饶是叶舟上辈子见过不少演员，此时也惊叹于他的入戏能力，不禁心中感慨，像谢格非这样的演员，除了自身努力外，还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大约两分钟后，安静的片场里，终于有人回过了神。 “诶，我怎么、怎么哭了？” 叶舟的小助摸到自己脸上冰凉的液体，惊讶的叫出了声，反应过来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她环视一圈，发现与自己情况相同的工作人员大有人在，心中尴尬这才消散了几分。 叶舟笑道：“这代表咱们谢老师演得好啊，来，大家给谢老师鼓鼓掌，谢谢他为我们带来这么精彩的表演。” 随着叶舟这句话，影棚里顿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若是不知情的人从外路过，恐怕要以为他们在里面搞什么呢。 经过叶舟出言点拨后，谢格非就像是一下子开了窍般，接下来的拍摄进行的非常顺利，每次都能给叶舟带来新的惊喜。 这就导致了，无形中叶舟对他的要求更高了。 按照以前标准本应能通过的戏份，现在却需要谢格非做到更好，叶舟在不停的挑战谢格非的极限。 这样做也就导致了，原本定好的下班时间注定无法准时了，延期了将近两个多小时，今天的拍摄才总算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两周基本都是这样过来的，有时是叶舟提出意见重拍，有的时候却是谢格非和祝宁提出意见，自己要求重拍的。 是的，在想叶舟的调教和谢格非这样毫不吝于赐教搭档的配合下，这段时间祝宁的演技也像是开了挂一般，突飞猛进起来。 有天下午拍摄结束后，叶舟翻出最早的片子和几个主演一起研究时，祝宁看着刚入组那会儿明显不在状态的自己，简直想拉着叶舟把那些镜头全部重拍一遍。 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重拍需要付出的资金道具以及时间等等因素，单说祝宁自己的时间就不够支撑将这些镜头全部重拍。 作为巅峰娱乐目前力捧的流量，祝宁的时间非常宝贵，每时每刻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满满当当。 巅峰留给祝宁拍摄《一场闹剧》的时间只有三个月，在这之后一年的档期都已经全部排满，是不可能允许祝宁在这里多浪费哪怕一天的。 不过在祝宁表示想跟公司商量商量，能否延长一个月的拍摄时间时，叶舟倒也并没有阻止他。 倒不是说叶舟一定要重拍这些镜头，而是如果可以的话，叶舟是真的挺想让祝宁在剧组多呆一段时间的。 比起祝宁平日的高强度工作而言，在剧组拍摄的这段时间就像是难得的休假，短短三个月，他的状态比起刚来时不知好了多少，黑眼圈也几乎没有了。 叶舟好不容易才将人给养的白白胖胖，就这么放回去真的挺不甘心的。 祝宁在表演上的天赋并不出色，他既没有谢格非与生俱来的表演天赋，也没有刘瑞华千锤百炼磨出来的经验，祝宁所拥有的的，只有坚持不懈的努力和夜以继日的苦练。 通过这三个月的相处，叶舟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听话又勤奋，没有半点架子的小伙子，确实不太忍心他这么早回去被巅峰继续压榨。 如果能在剧组再待上一个月，估计他之前过劳工作那么久的身体可能会好上更多。 所以，这应该算是叶舟的一点小私心吧。 有了叶舟的首肯，向来听话，服从公司所有安排的祝宁，第一次因为这件事情向巅峰娱乐提出请求，希望能够延期一个月。 然而最终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巅峰非但拒绝了祝宁的请求，甚至还专程让祝宁的经纪人来找叶舟这个导演谈话。 双方非但没有达成共识，反倒闹挺不愉快，不欢而散。 最后还是江亭远知道这件事后，出面和巅峰那边沟通，具体双方谈了些什么，叶舟问了江总也不肯说，问烦了就蔬菜汁警告。 叶舟最后还是从祝宁那边打听到了点线索。 为了让祝宁在剧组多待一个月的时间，惊蛰这边送走了一个前景挺光明的二线女星。 叶舟知道这件事后真的有点急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古代祸国殃民的妖妃，而江大佬化身为搏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当他想就这件事情跟大佬好好谈谈时，江大佬却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短短几句话就将叶舟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两人对话如下。 叶舟痛心疾首问：“江哥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就把人给巅峰了呢，现在培养一个艺人多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有点起色，怎么能说放走就放走呢！” 江总神色淡淡：“她自愿的。” 叶舟操碎了心：“合同都还没到期呢……” 江总神色淡淡：“只剩三个月了。” 叶舟不肯死心：“万一将来红了……” 江总依旧淡淡：“走都走了。” 叶舟急到头秃：“那……” 江总抬了抬眼皮：“蔬菜汁来一杯吗。” 叶舟：“……” 行吧，你话少，你有理。 当天晚上江总下了班回到家，就发现家里东西少了一些。 属于叶舟的牙刷毛巾等洗漱用品全消失了，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家里一个银灰色的行李箱，以及叶舟宝贝到不行的笔记本。 江总这才终于意识到，叶舟又一次离家出走了。 江总坐在空荡荡的家里，看着墙上的时钟走了一圈又一圈，叶舟还是没回来。 江总到底还是妥协了，拿着车钥匙亲自到剧组入住的那家酒店逮人。 把人堵在酒店房间门口，看着低着头自顾自生着闷气的叶舟，江总磨了磨牙，最终还是没舍得对他发脾气。 将人圈进怀里，在叶舟炸毛前，把与巅峰的这次交换内情讲给了他听。 这次交换出去的那个二线女星叫宋思雅，当初和惊蛰签的合约是五年期，按照惊蛰的规定，一般在艺人合约到期前半年就开始陆续敲定下来的新合约了。 但当宋思雅的经纪人找到她时，她的态度却一直很模棱两可。 其实这本来并没什么，合同期满，无论续不续约都是艺人自己的选择，公司会尊重艺人的选择，不会干涉他们的去留。 可问题是，宋思雅并没有明确表示不续约，也没有要续约的意思，总之就是一个字，拖。 后来经公司调查才知道，原来宋思雅最近正在和巅峰娱乐的一个小鲜肉谈恋爱，与巅峰娱乐那边的人正处于相互有意的阶段，眉来眼去有一段时间了。 想要解约，又怕惊蛰卡着不放人，毕竟虽然公司不会干涉艺人决定，但当初宋思雅签的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一旦合同到期，惊蛰是拥有优先续约权的。 留下吧，她又不是很愿意，想去找自己的小男友，一来二去，可不就拖了这么久。 宋思雅原本都打算妥协了，谁料这时江亭远因祝宁的事情找上门。 巅峰娱乐一琢磨，用祝宁一个月时间来换宋思雅三个月的合同，再加以后能为公司带来的利益，感觉还挺值的。 于是向江亭远提出了这个要求，本以为江亭远不会松口，毕竟宋思雅现在已经稳居二线，要名气有名气，要口碑也有不错的口碑，可塑性很强。 但没想到江亭远几乎没犹豫就同意了。 叶舟听完，有些不敢置信：“那真就这么让人走了呀？” 江亭远揉揉他的脑袋：“心不在这，何必强留。” 听到大佬说出这句话，叶舟低下头，片刻后，若有所思的问道：“那如果有一天，我也要走……” “叶舟。”江总声音沉了沉，似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嗯？”尚未察觉到异常的叶舟茫然。 随后就感觉环在腰上的大手紧了紧，江亭远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你敢跑的话……” “我就把你腿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