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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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拓果然有些生气,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他耐心同她解释,“虽然生了孩子,但我从来没把她当作老婆看待。” 杨妮儿:“那你还跟她一起生活,晚上跟她睡觉,让她去公司摆老板娘的架子。” 陈拓笑了,疲惫了四五天的神经终于缓和了下来,“那时候不是不认识你嘛,我以后只跟你一起生活,只跟你睡觉,好不好?” 杨妮儿被这样突然的表白吓到,她其实有话想和他说,只是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叫人应接不暇,她到底不是铁石心肠,此时搂着她的这个男子,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他在几天之内先后失去亲生父母,她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杨妮儿还在犹豫,陈拓的情绪却又低落下来,刚才说过的话,浓情蜜意到极致,可惜现实终究还是现实。 墓地坐落在宝石山的半山腰上,山上苍松翠柏,因为寒冷,前几日的积雪还未化净,天空混沌,有些零星的小雨,冬天的雨,最寒入骨髓,又逢此情此景,让人不免生出几分瑟缩。 两个人之间,本是亲昵的气氛,竟叫几句情话生出嫌隙,陈拓一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他心中不舍,将杨妮儿搂在怀里,又亲又啄,好一通安慰。 两人陪着刘珍将近一整天的时间,天色将晚的时候,陈拓才依依不舍地同母亲分别,他将刘珍墓前的鲜花水果整理的整整齐齐,杨妮儿乖觉,怕他同母亲有最后的话要道别,便撑着伞顺着墓穴边的小路远远走开。 陈拓自然明白杨妮儿的心思,他心疼她,心疼得自己的心都一抽一抽地疼,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妈,我先走了,这是您儿媳妇,您记好了,她叫杨妮儿,过几个月,我可能会再带另外一个过来,她会叫您一声妈,可您记住了,那个不是咱家的儿媳妇,你儿子眼光不会那么差,娶个那么丑的,儿子也是没办法……” 陈拓再也说不下去,情绪崩溃只在一瞬间,他母亲给了他荣华富贵的出生,可这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呢,没有人知道。 刘珍的丧事处理完,陈拓便开始忙碌,几乎日日凌晨才归家,他已把杨妮儿住处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拓展实业”的小别墅几乎荒废,他每日在高鹏集团忙完,便让老刘送他到杨妮儿的公寓里。 杨妮儿还是在“拓展实业”上班,职位也还是陈拓的秘书,陈拓晚上归家,由杨妮儿将公司一天的情况整理成汇报文件,他看一眼过目,做到心里有数,再将第二天的工作安排给杨妮儿,由杨妮儿第二天去公司传达。 日常签字的报销单或是合同之类的文件也是这样处理,“拓展实业”到底是做工程起家,要采购的零星材料和工程耗材数不胜数,每天要签署的文件也是堆积如山,陈拓白日里被集团公司的事务缠得一个头两个大,晚上又要埋在“拓展”的事务里不得脱身。 杨妮儿不想动杨宝莲的房间,又不肯听陈拓的劝搬家,只得把客厅收拾出来,沙发挪到杨宝莲的房间里,摆了书桌在客厅。 陈拓倒是还有闲心同杨妮儿说情话,他从被文件覆盖得满满当当的书桌上抬起头,神情无辜地问杨妮儿,“那要是我想在沙发上做怎么办?” 杨妮儿不理他,时光匆匆而过,一晃眼陈拓已在高鹏集团站稳脚跟,一九九九年的春天,在料峭春寒里姗姗来迟,他们愈来愈离不开彼此,每天都要相拥而眠,每天都对彼此说很多情话,可是陈拓的失眠却一天严重过一天,杨妮儿时常在半夜里醒来,发现身边的陈拓睁着眼睛,完全没有睡着过的痕迹。 杨妮儿不知道他在烦恼什么,想来总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她也想过,陈拓已经登顶,她同他的距离越来越大,她曾经希冀衣食无忧的安稳生活,可却也并不贪心,没有幻想过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等河岸边的柳叶儿飘絮的时候,她终于发现陈拓的秘密,她的新房子已经交付,她找了装修公司正在装修,工程进度已经过半,项目经理让她去置办一些开关和面板。 西宁市本地的装修材料公司并不多,杨妮儿约了郑红萍一起挑选,材料的价格相差太多,她们几乎逛了一整天,才把所有材料买齐,付了钱签下送货单,从市场里出来,夜幕已经低垂。 杨妮儿自然要做东请客,请了郑红萍去边上的西餐厅吃牛排,那时候牛排还是新鲜玩意儿,郑红萍向来崇洋媚外,喜欢高级东西,杨妮儿想着她陪了自己一整天,私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便请了她去吃牛排。 她们去得早,牛排馆里客人并不多,服务员迎上来,问她们想在一楼还是二楼。 郑红萍自然选了二楼,二楼是架高层,四面全都是玻璃,中间镂空成一个半径十来米的大圆,可以看到楼下的情形。 牛排吃得差不多,郑红萍突然捂着嘴低低叫了声,杨妮儿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郑红萍把手指头贴着围栏指向楼下,“你看,那不是陈总吗?他身边那女人是谁?长得也太丑了吧?唉,等一下,那女的好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对对对,上周的新闻里,天哪,我的个老天,我知道那女的是谁了,陈总太牛逼了,怪不得他最后能拿下集团公司,坐上那个位置,我的个老天爷……” 郑红萍呱噪不休,杨妮儿却无半分心思听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她全部的精力和视线,都集中在陈拓和吴美人那两双十指相握的手上。 第64章 触不到的恋人(七)…… 这家牛排馆, 算起来其实是陈建词的企业投资开设的,陈家人每次来,都有单独不对外开放的陈家专用包厢, 服务员领着陈拓和吴美人, 疾步进了包厢。 陈拓下意识抬头四下里看了眼, 吴美人正在办理离婚手续,这会儿若是有什么婚外情之类的消息传出去, 对彼此都是不利的。 不过他才看了两眼, 便有些哑然失笑,以他自己和吴美人现下的地位,不论是什么新闻出来, 都撼动不了丝毫。 视线在几乎就要触碰到杨妮儿那桌时, 被他收回,他牵着吴美人,很快进入包厢。 自从上次在吴美人别墅里分别,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电话倒是打了不少,该说得也都说了。 吴美人已经正式向她老公提出离婚,她老公同她身份地位悬殊,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不过或者她老公也早有此意,只是碍着妻子的位置太高,不敢随意招惹她, 是以才哑忍到今时今日, 不然哪个男人肯让老婆把绿帽这样一顶又一顶地戴在自己脑袋上。 陈拓陷在沉思里,吴美人已经点好了两份日本神户牛排,服务员拿了菜单去后厨, 留下两人单独相处。 吴美人挽住陈拓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成就再高的女人,陷在爱情里,也是一副小女人姿态。 “想不想我?” 陈拓苦笑,“想。” 心中却知道自己日日同杨妮儿厮磨在一块儿,从来没有一分一秒想起过眼前这个老女人来,或者潜意识里,他根本不想想起她,他是迫不得已逢场作戏,戏做久了,本来也是能做下去的,可是对过杨妮儿,再来对着这样一张脸,他觉得自己实在有些难熬。 吴美人学电影里那些女明星撒娇,赖在陈拓怀里要亲嘴,陈拓装着样子蜻蜓点水同她亲了几下,这才正色将她扶起坐好。 “你的离婚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下周一就去民政局了,要不然我今天也不敢出来和你吃饭呀。” 陈拓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控制地苦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好”就再也没办法说其余。 那头吴美人却兀自沉浸在对未来的规划里。 “我现在住得这栋别墅,我前夫住过十来年,你肯定是不肯委屈的,你住得那栋,离我单位又实在太远,要不这样,我在城南和城北还另外有几栋,不过都在我母亲名下,怕你不肯住不是我们夫妻名下的房子,你看你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住得地方?” 陈拓只看见吴美人上下嘴唇翻飞,却浑然不知她究竟在说什么,眼看着吴美人说完,停下来眼巴巴瞧着他等他回复,他才如梦初醒,“书记刚才说了什么?” 吴美人立时就不高兴了,脸拉下来,愈发丑陋,“陈总是不是有其他想法?还是说,陈总并不想娶我为妻?” 陈拓否认,“书记多虑了,你我十年感情,没人可以撼动。” 吴美人这才脸色稍敛,替陈拓斟了一杯茶,“陈总说是诚心诚意,可一点求婚的意思都没有。” 陈拓刚想加以否认,吴美人却用手指抵住他嘴唇,“最起码,就没有准备钻戒。” 陈拓将吴美人手拿开,从怀里摸出一只黑丝绒的钻戒盒子,盒盖打开,一只硕大的钻石戒指熠熠生辉,陈拓笑起来,“书记这可误会陈拓了,你看,我早就准备好了,要不要我单膝下跪求婚呢?” 吴美人掩住口鼻,笑得花枝招展,“不用了不用了,陈总这一跪,西宁市多少小姑娘要恨死我了。” ……………… 杨妮儿和郑红萍分手,兴致已经明显不高,她回到家中,从楼下往上望,家中漆黑一片,陈拓又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回家呢,她在楼下转了几圈,实在不想上去,因为她知道,她心里有个念头,正在生根发芽。 挨了一个多小时,天空飘起零星小雨,杨妮儿穿得不多,只有一件单薄的毛衣,春寒料峭,入了夜更是寒凉,杨妮儿到底扛不住,还是回家去了。 进了家门,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客厅的窗户没关,窗下的地板湿了一大片,杨妮儿没有一丁点的心思,她光着脚坐在沙发上,看窗帘被风还有雨打得猎猎作响,却一点都不想动弹。 挂钟一分一秒地往前走,到底还是到了她心里的底线,她木讷地拿起沙发边的电话话筒,拨下陈拓的手机号码。 电话倒是很快被接通,可惜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声音,那女人娇滴滴的,一点都不像方才在牛排馆里看到的正经威严的样子。 她问杨妮儿,“喂?哪位找我老公?” 第65章 触不到的恋人(八)…… 吴美人刚刚挂掉陈拓的大哥大, 掉眼就看见陈拓拉了帘子进来,大哥大太大,一斤多的样子, 一般人不会带进厕所。 陈拓看见吴美人手里捏着的大哥大, 眼神黯了黯, 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谁的电话?” 吴美人了然的眼神一闪而逝,却装作不经意道:“是个女孩儿, 我说你是我老公, 问她什么事,她说是你秘书,问你点工作上的事儿, 我说待会儿让陈总给你打回去, 她就把电话挂了,听着说话还挺客气。” 自此,陈拓再无心思, 一颗心纷沓凌乱, 一会儿猜想杨妮儿此时在做什么,一会儿又担心那句老公会不会让她伤心,想到后来,连自己都叹气,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冷清无心的陈家二少爷了。 好不容易挨到一顿饭吃完,陈拓送吴美人回家,车子开得很快, 中途吴美人还笑着调侃他赶着回家投胎, 到后来,吴美人的手从副驾驶摸过来,一脸坏笑地问他是不是最近没召见他, 把他憋坏了,等不及要回家做那种事。 陈拓那时候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他觉得身边坐着的吴美人好似一条丑陋的三角蛇,吐着信子缠住他,他一再告诫自己要耐住性子不能功亏一篑,可到底还是没有办法跟吴美人回家,他只要一想到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就觉得自己整个腹部好似翻江倒海,顷刻间就能将晚上吃下去的牛排全部吐出来。 吴美人到底身居高位多年,她只斜斜睨了陈拓一眼,千言万语便都在那一眼里了,可陈拓就是不接茬,他目视前方,没有一点犹豫,“吴书记先回去吧,我秘书找我那就是公司有急事,我还得去趟公司看看。” 吴美人站在车窗外,不动也不说话,陈拓觉出自己方才那番话过于生硬,只得又补充了几句。 “我刚接手集团公司,很多事还不懂,怕出了纰漏,被人抓住把柄,等我位置稳了,后面就都好说了。” “到那时候,我一定天天陪着书记赏花赏梅赏美人。” 最后“美人”两个字,陈拓取了双关之意,吴美人哪里会听不出来,这才展颜给他面子笑了笑,转身风情万种地走了。 吴美人的身影才消失在别墅门后,陈拓便急匆匆踩下油门,往常要开二十来分钟的路程,陈拓十五分钟就到了杨妮儿公寓,他停好车,站在楼下往上望,心中有些奇怪,平时每次回来都会亮着灯的窗户,此刻黑沉沉的让人心惊。 陈拓有杨妮儿公寓的钥匙,他上到楼上,自己开了门,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人,他拧亮灯,家里的东西都在,杨妮儿的鞋子也整齐地码放在鞋柜里,他关上门,一切都很正常,或许杨妮儿出去买东西了,他正要松下一口气,却看见客厅的茶几上,用茶杯压了一张信纸。 陈拓换了拖鞋,第一反应是张废纸,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过去看了眼,等信纸捏在手里,这才觉出心惊来。 信纸上字很少,统共就十一个,是杨妮儿的笔迹。 “陈总,我走了,祝你幸福,妮儿。” 第66章 逃不掉的宿命(一)…… 陈拓看见那张字条的时候, 杨妮儿正在风水师傅的家里。 陈高鹏死后,风水师傅早就想离开西宁市了,他自己没有子女也没有直系的亲属, 倒是有个远房的表外甥, 表外甥住在香港, 联系不多,早几年来过信, 喊风水师傅去香港找他, 他给他颐养天年。 那时候陈高鹏还没死,也没得癌症,风水师傅以为自己这么大年纪, 总该走在陈高鹏前面, 他为陈家服务了这么些年,陈高鹏自然会为他养老送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陈高鹏匆匆忙忙离世, 走得时候连自己儿子都没折腾明白,更不要说他一个老到已经不中用的风水师傅。 那时候他便存了心思离开,他该生病的年纪没有生病,平常心脑血管也都健健康康,他自己给自己把脉,估摸着自己这是还要风烛残年许多年,他手上存款丰厚, 却只缺一个可以为他跑腿请医的亲人。 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杨妮儿, 这丫头这些日子来,总是时不时地发呆,风水师傅是过来人, 知道她心里藏了事儿,而那事儿,也八成同陈拓有关。 风水师傅也没多问,陈拓是什么身份,杨妮儿又是什么身份,他们之间,不需要他起卦便能知道毫无结果,他寻了个机会,问杨妮儿要不要随他一起去香港,当时杨妮儿虽然没有表态,但风水师傅看她那个态度,便知道会有今日。 果然,杨妮儿昨日半夜时分找上门来,脸色青白,捂着脸哀哀哭泣,风水师傅是红尘世外人,从前看这些男男女女之间的事,只觉得好笑,这两年年岁大了,又加上是自己唯一的徒儿,有了感情,竟也生出些怜惜之情,将杨妮儿让到家里,听她絮絮叨叨说到天亮。 等窗外隐隐透进白光的时候,杨妮儿总算将情绪整理好,只是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是伤心到了极处。 风水师傅叹气道:“徒儿,你当初喜欢上陈家老二时,怎么就没想明白,他是天,你是地,他是凤凰,你是土鸡,你同他之间,实在是天壤之别,你纵然和他有再深厚的感情,最好最好的境遇也不过就是他母亲刘珍的待遇了。” 杨妮儿听了这番话,本来已经收住的眼泪又掉下来,她在陈拓面前忍得太久太辛苦,其实自己早就难受的如同炼狱煎熬。 风水师傅本打算过几日再走,眼下瞧杨妮儿这个景象,知道再不能多加耽搁,姑娘心肠软,若是被陈拓寻回去,刘珍的例子,活生生摆在眼前。 他开窗看了看外头,晨光熹微,已经有早起的人忙碌起来,事不宜迟,风水师傅转头看向杨妮儿。 “我的乖徒弟,既然下了决心要走,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火车站,买了车票先到深圳,再从深圳坐车去香港,等寻到我的表外甥,给你在香港找个工作,你也算安身立下命来了。” 杨妮儿一迭声的答应下来,一老一少匆匆忙忙收拾了行李,天色大亮前,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很快就离开了。 第67章 逃不掉的宿命(二)…… 陈拓在西宁市里找了一整天, 地皮都快被他给掀翻了,可杨妮儿就像是人间失踪了似得,等他醒悟过来, 杨妮儿还有个去处时, 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