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页
未多时,沈氏赶来,不明所以地道:“我听到竹苑这边传出动静,老爷怎么深夜惩罚下人呢?可是护卫办事不力?” 沈氏走到英国公面前,正要说些好话打圆场,忽看清跪着那人的面容,吓了一跳,旋即上前抢夺丈夫手里的马鞭,“老爷,您这是在做什么!这可是陛下!” 英国公轻轻推开妻子,手中动作并未停下。 皎皎躲在仆妇怀里,原本有些害怕,听见“陛下”二字,探出小脑袋往院子里看了看。 雪地里跪着的那人,不正是霍伯伯么? 小家伙正要开口唤他,忽然望见祖父狠狠挥鞭往他身上招呼,急忙制止,“祖父不能打伯伯!” 皎皎挣出来,冲到霍珣面前,“霍伯伯对皎皎很好的,他不是坏人。” 孩子也很害怕,可还是拼命护着他,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惊恐,英国公不忍心惊吓到小孙女,丢了马鞭,厉声质问:“臣不明白,陛下为何一直要苦苦相逼?” 霍珣将背脊骨挺得笔直,极力忽视火辣辣的痛楚,“师傅,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若陛下心中真有悔意,明日早朝,请您应允臣所奏之事。”撂下这句话,英国公转身离去。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承受得起天子的雷霆之怒?今夜的事,丈夫太过冲动了,希望天子看在往日情分上,莫要降罪才好。 沈氏压低声音交代苏慕宜:“你先给陛下上个药,记得求他莫要怪罪你父亲。阿娘现在就去劝你父亲,明早千万不能当面顶撞陛下。” 祖母离开后,皎皎扑到霍珣怀里,抽噎着道:“伯伯背上流了好多血。” “皎皎乖,伯伯身上冷,别靠过来。”霍珣轻轻推开女儿,“伯伯没事的,别担心,皎皎快些和阿娘回去罢,伯伯也要回家了。” 他现在这样,没法翻墙了,请苏慕宜帮个忙,让他从后门走罢,马车还在等着。 “陛下。”苏慕宜上前扶他,“您先去我房里上个药,待会儿我再送你出府。” 他浑身冒着寒气,面色惨白,后背还在血淋淋渗血,模样委实狼狈。 “对不起。”霍珣支撑着站起身,“今夜我不该过来的。” 他原本想给女儿送些糕点,哪曾想居然闹成这样。 苏慕宜扶他到榻上躺下,让皎皎守着,自己去找金疮药和纱布。 皎皎悄悄问他:“伯伯,祖父为什么要打您?” “因为伯伯以前做错了事。”霍珣苦笑,“无论谁做了错事,都要受到惩罚,伯伯罪有应得。” 皎皎还想问,苏慕宜端着托盘过来了,仔细帮他清理后背创口。 父亲少说也抽了他十七八下,现如今他整个后背血肉模糊,几乎找不出一块完好肌肤。 苏慕宜尽量放轻动作不弄疼他,又怕伤口吓到孩子,便与皎皎说:“伯伯今夜给你送点心了,放在桌上,你去尝尝好不好吃。” 皎皎跑到外间,踩着矮凳打开食盒,端出那盘尚带热气的梅花糕。 点心做得精致可人,气味香甜,小家伙咽了咽口水,给霍珣端过去。 “皎皎不吃吗?”霍珣笑了一笑,“还是不喜欢?” “喜欢的。”皎皎稚声说,“但是伯伯受了伤,身上很疼,所以都给您。” 说着,女儿拿起一块梅花糕,递到他嘴边。 霍珣与苏慕宜两人俱是一怔,他率先反应过来,眸中带着雾气,“好,谢谢皎皎。” 最后那盘海棠糕都进了他的肚子,小家伙愣是一口也没吃,还贴心地给他斟了半杯茶解渴。 一切落在苏慕宜眼底,她没说什么,心中却很清楚,其实女儿很亲近霍珣,即便不知道他就是生父,皎皎也还是很喜欢他。 帮他处理好鞭伤,并换了件中衣,已是月上中天,苏慕宜扶他去后门乘车,皎皎牵了下他的衣袖:“伯伯下次过来,可以带上衔蝉奴吗?皎皎很想它,踏雪也想它。” 霍珣凝睇女儿稚嫩的面容,眸中掠过一丝悲伤,“抱歉,伯伯不能带衔蝉奴过来,它走了。” “衔蝉奴去了哪里?”皎皎有些困惑。 霍珣嘴唇翕动,不知要如何与孩子解释生死的概念,苏慕宜温柔地道:“伯伯要回家了,下次再陪皎皎玩好么?” 皎皎点头:“好。” 苏慕宜把他送到后门,交给褚叡,并嘱托道:“陛下他受了点伤,烦请褚将军帮忙照看他。” 回到竹苑,女儿抱着布老虎坐在小榻上。 她走过去,抚了抚孩子头上的小揪揪,“皎皎,衔蝉奴年纪太大,到了岁数,它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不会回来了。” 皎皎早慧,小声问:“阿娘,衔蝉奴是不是死了?” 没等她答话,孩子伤心地哭了起来,苏慕宜把女儿搂到怀里,眼中盈着水泽。 皎皎哭了很久才止住,抽噎着说,“我把踏雪还给伯伯。” “衔蝉奴走了,伯伯他很伤心,现在又受了伤,更没有精力照顾踏雪,你先帮伯伯养着。”苏慕宜帮女儿擦泪,“等过段时间,再给伯伯送回去。” 这厢,褚叡扶着霍珣登上马车,快要回到宫中,才敢开口:“陛下,您怎么受伤了?” “没事,让英国公抽了一顿。”霍珣沉声下令,“今夜的事,不可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