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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慕,你先去吃长寿面,等我修一下,很快就好了。” 苏慕宜岂会看不出来他在强撑,“我已经看过了,陛下还是坐着歇息去罢。” 她将霍珣搀去圈椅上,点亮烛台,他神色愧疚,“对不起……” 她见过霍珣对自己冷嘲热讽,见过他蛮横无理强留自己,更见过他不顾颜面苦苦哀求。 可唯独没有见过他笨拙谨慎地讨她欢心,像一个满怀热忱与期待的少年郎。 这种感觉很奇怪。 “没关系。”苏慕宜温柔一笑,“陛下是如何想起要送我这些的?” 霍珣迟疑片刻,说道:“离开靖安来漠北前,我去英国公府拜别师傅,刚好看见他的书房里放着一张小弓,便猜想,那应该是师傅给你做的。” “至于那匹小马驹,师傅曾提起,他送过你一匹照夜白,你很喜欢,可是小马驹后来生病死掉了,你伤心难过了好一阵。” 他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安,悄悄打量她的神情。 “其实,我以前从不知道你会骑射,直到在暮兰山亲眼见你让了明姝一支箭。”霍珣自哂道,“后来,我发现自己太蠢,师傅的女儿,怎么可能是娇弱菟丝花呢。” “先前种种,不过是你为了维护家人,在我面前故意示弱,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苏慕宜很惊讶,霍珣居然会说出这些话。 在她印象里,他一直就不是个善于表露真心的人,默默给皎皎准备礼物,替她挡箭,强装嘴硬赶她走,完全不提自己差点因此死掉。 “谢谢陛下准备的生辰礼物。”她柔声说道,“夜深了,我让褚将军扶您回去休息罢。” 望着她起身出门的背影,霍珣蓦地想起三年前的一个雪夜。 从英国公府步行回宫途中,他不小心撞掉一个小孩子手里的糖画,想帮忙捡起来,可是糖画太脆,稍微一碰,就碎得四分五裂。 他与苏慕宜何尝不是如此呢?他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没了理智,反而将她越推越远。 好在明姝及时开导他,若想挽回,必须让苏姊姊看到他的真心,而不是一味地胡搅蛮缠。 思来想去,他请人做了盏转鹭灯,希望能博她欢心。 看着那盏出了故障的转鹭灯,霍珣叹息一声,这黑灯瞎火的,还是等明天再修吧。 …… 安置好霍珣,苏慕宜回到厢房,踏雪伏在小榻上睡着了,衔蝉奴挤到怀里,她搂着小家伙,总觉得心里有点儿不安,却又不知从何而起。 翌日清早,商号伙计为她送来家书。 母亲在信中提到,因天气转寒,父亲的腿疾又犯了,今年冬天他们暂时不去灵州,打算等来年开春再去看望她和皎皎。 父亲年轻时征战沙场,落下一身旧伤,近两年腿疾发作越来越频繁,怕她担心,只让母亲偶尔提起一句。 如今父亲身体抱恙,她怎么可能安心带着女儿去灵州呢? 思忖片刻,苏慕宜打定主意今天就动身南下,乘车去镇北侯府接回女儿,与薛明姝说明情况。 “苏伯伯病得严重么?”薛明姝面露担忧,“苏姊姊,我府里有漠北特产的膏药,你拿些回去给苏伯伯,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不多时,薛明姝准备好东西,带着皎皎陪她一起去刺史府。 午后就得出发,她让皎皎去和霍珣道个别。 小家伙进到主屋,看见那盏巨大的转鹭灯,一脸新奇:“是伯伯做的吗?” 霍珣正在喝药,笑着道:“是伯伯请匠人做的,皎皎不是昨日才走,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莫不成是明姝府里不好玩?他转念又想,回来了也好,他修好了转鹭灯,今晚可以让小家伙看看效果。 皎皎稚声说道:“伯伯,阿娘要带皎皎离开蓟州,让皎皎过来和您当面道别。” 闻言,霍珣手一抖,褐色药汁全泼到衣衫上。 “伯伯烫到没有?”小家伙连忙跑过来。 “伯伯没事。” 霍珣暗自思忖,昨日刚给她过了生辰,怎么今天突然就要走?莫非他又弄巧成拙,惊吓到她了? “阿娘还说,着急赶路,没办法带上猫猫,让皎皎把猫猫还给伯伯。”皎皎仰着小脑袋,愧疚地看着他,“伯伯对不起,皎皎不能帮您照顾猫猫了。” 竟然连狸奴都不要了?霍珣心中大惊,面上强装镇定,“没关系,等伯伯养好伤,就能自己照顾猫猫了。” 这时,苏慕宜在屋外唤道:“皎皎,过来收拾一下你的东西。” “伯伯,皎皎该走了。”小家伙走出一阵,突然又回头冲他挥手,鼻尖红红的,“伯伯再见。” 目送女儿离去后,霍珣拄着木拐起身行去门口,庭院里,仆从正在收拾行李,将箱箧抬出去,装上马车。 苏慕宜匆忙打点,觑见他走了出来,迟疑许久,终究过去劝道,“陛下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还是进去歇着吧。” “我听皎皎说,你们今天就要走了……” “原本想等陛下好转再走的,无奈有事在身,必须得回去一趟。”苏慕宜道,“我扶陛下进去吧。” 他刚好一点儿,若受寒着凉,岂不多受一次罪。 霍珣心里苦涩,想问她要去何处,害怕她厌恶自己纠缠不清,到底作罢。